我有千百个墙头。

【瓶邪黑花】久别

“世间所有的萍水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瓶邪黑花,短篇he,ooc,私设超多

※灵感来源于电影《coco》(寻梦环游记)




人间阔别百年。


#


“嗯?你说什么?”

等解雨臣回过神来的时候,吴邪已经是一脸的无语又无可奈何,自知是自己走神理亏,解雨臣立刻换了一副乖乖认错的表情,哪怕他内心依旧选择屡教不改。

这么多年,吴邪早就习惯了他的毛病,也干脆三下五除二省去了所有他认为解雨臣不会感兴趣的部分,一句话直切主题:

“……我说,今年我想搞个大的。”

搞个大的?解雨臣拖着下巴,继续理直气壮地心不在焉。他的裤脚挽了起来,光着脚在河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头几年的时候他还会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提灯小鬼驾的船,这几年愈发肆无忌惮起来,反正那些不成人形的明黄色火球并不能拿他怎么样。

再过几个小时就是中元节,地府会打开地狱之门,他们这些孤魂野鬼在一年中仅此一天,可以沿着三途河逆流而上,突破阴阳界限,回到人间。

吴邪还在解雨臣耳边絮絮叨叨自己的“大计划”,无非是想去人间现个形之类有违阴阳之理的事儿,他念叨几十年了,最开始解雨臣还会严肃地阻止一下,后来意识到吴邪不过是有贼心没贼胆,也就懒得多作理论。

说了几分钟之后,吴邪自知没趣,坐到了解雨臣身边,学着后者的样子托下巴。半晌,他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不行,却控制不住不去想。”

是啊。解雨臣出神地望着河上星星点点的灯火,每一个灯火就是一人份的灵魂,曾几何时,他和吴邪也是千万光点中的小小一盏。

是啊,谁能不想呢。距离他们来到这里,已经是兜兜转转百年的光阴了。

吴邪比解雨臣走得要几年,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年轻时候把身体搞得千疮百孔,还能苟到半老都是福气,汪家摆平了,九门搞定了,虽然还留着不少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往谜题,但是在人生的最后十几年,吴邪看得很开,他剩下的所求,不过是栖身之地,和相伴之人。

但他不是圣人,遗憾总是有的。在他明显感觉身体机能进入最后计时的时候,他就想好了一堆潸然泪下的遗言,风里来雨里去地活了大半辈子,最后总该要矫情一把。他还记着仇,他上一次想要说遗言的时候,还被张起灵打晕了,这次非要他搬着小板凳坐在床前把自己的每一个字朗读并背诵。

然而他是在睡梦中嗝屁的,走得十分安详,死后十足郁闷。

而且作为一团鬼火游荡在三途河上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他娘的,死前忘了让他们多烧点纸钱了,在人间是欠了几十年巨款的穷人,在阴间总不能做个穷鬼吧。

也算了,他在网上看到过一句鸡汤,有遗憾的人生才是完整的。

死后的世界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三途河沿岸一片清明,并没有世人想象中的黑暗阴冷——好吧,他现在也感知不到冷暖了。奈何桥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没有孟婆他不清楚,因为他在中途就下船了。走入轮回需要满足以下至少一个条件:在人间无牵挂或者再也没有任何人记得你。

死亡并不是终结,但忘记是。

巧的是吴邪两个都不满足,他就干脆在阴间做个闲散小鬼,乐得自在。

第一年的时候,他已经能从鬼火一团化作人形,他这才明白所谓的烧纸钱都是活人自我安慰的把戏,真正支撑他们作为灵体的能量的,是来源于世间的思念。强大的思念给了他充足的能量,他也知道这股思念的源头。

第二年的时候,吴邪在闲逛时遇到了胖子。胖子走得比他更早了好多年,他死后,吴邪和张起灵把他带回了巴乃。胖子和另一位老熟人在一起,要不是因为在阴间淡了七情六欲,吴邪觉得自己可能会当场没出息地哭出来。

潘子就自在多了,他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牵挂许久的孩子,笑着对吴邪招了招手,吴邪立刻就飘了过去,一如当年没心眼的小天真。潘子揉了揉他的头发,上上下下看了一眼,舒了一口气:

“行了,潘子我也没什么其他念想了,小三爷,就此别过。”

再往前数几年,他在这里等到了三爷和陈文锦,两个人是一起来的,也是一起走的,丝毫没有多作任何停留。他没有跟着一起,一来是不愿打搅,二来则是记挂着小三爷。每一年的中元节他都会回去看看,吴邪那么多年的忍耐和蜕变他看在眼里。

胖子和他一起走的,因为“大潘一个人在路上多寂寞沙洲冷啊”,吴邪远远地看着他们俩说说笑笑,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人间几十年前。

可惜回不去,但也挺好。

后来的几年,他陆陆续续在河边见到了不少认识的人,不熟的打个招呼,熟悉的留下多聊几句,虽然知道自己的年龄摆在那里,早就是要看着身边的朋友甚至是小辈一个一个离开的年纪,不过独自送别还是让他唏嘘。

解雨臣是在第五年的时候来的。

他和吴邪一样,不仅在阳间留着执念,同时又有源源不断的思念涌来,没过太久,他们俩就成为了可以称霸阴间的鬼魂——思念越深,他们越强大且自由。在中元节这天,并不是每一个鬼魂都能回去,只有足够强大的灵魂,才能突破阴与阳的界限。

第一次回去的时候,他们还有些业务不精,傻乎乎地跟着飘来的河灯走,中间差点被不知道哪里的道场超度的声音勾了去。出现在人间的时候,距离他们想要去的地方差了十万八千里。还好灵体的移动速度很快,要不然这一年仅有一天的浪费在赶路上,足够郁闷到下一年了。

他们的情人节不是七夕。

张起灵和吴邪很多年前就不住在雨村了,张起灵不会老,面对村民实在瞒不过去。不过他们又找了很多雨村一样的地方,每过几年换一个,把大半个中国的版图住了个遍,后来吴邪的身体不足以支撑他到处乱跑了,他们才又回到了杭州。

相比起他们俩的二十四小时绑定套餐,黑瞎子和解雨臣之间随性得多。解雨臣的生活重心围绕着北京,黑瞎子倒是偶尔还会出去接个活计,不过都不是什么大活动,对他来说也就是难免需要活络一下筋骨的程度。他把家安在了北京,以前是一个单独的四合院,后来是解雨臣的私人王国,是不管他走了多远,都要回去的地方。

解雨臣将公司的产业给了旁系还算有出息的后辈,解家这才算是彻底洗白。可惜他闲下来还没几年,就不小心也嗝屁了。

他死后,所有的私产包括那套房子自动归到了黑瞎子名下,这事儿他没有和黑瞎子商量过,属于强买强卖,不讲道理。

第一次通过中元节回去,解雨臣就回到了自己的宅子。他和黑瞎子之间始终有一种感应,他知道对方的位置,而黑瞎子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黑瞎子的生活好像没有出现什么特别大的不同。住进来的这几年,他时不时趁解雨臣不注意在院子里种上各种各样奇怪的植物,不过院子还是被打点得整整齐齐。池子里的鱼换了两批了,他按照解雨臣的习惯,每天早上喂一次。解雨臣在人生的后半段不怎么穿粉衬衫,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和黑瞎子待得久了,人也褪色了,衣柜里都是黑白灰,要不是他们的衣服差一码,平时还真的分不出哪件是谁的。黑瞎子依旧会做两人份的餐点,吃一份倒一份,只有那几排手机很久没人去碰,积了些灰。

解雨臣看着这一切,就像是回到了他还未曾老去的几十年前。他转过身,看着黑瞎子哼着歌向他走来,差点就想要张口说些什么,下一秒黑瞎子却从他的灵体中穿过。

他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歌声戛然而止。黑瞎子停下了脚步,背对着解雨臣,仅仅一步的距离。他揉了揉自己的心口,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里痛了一下。

至于吴邪那边,他只有一个感想。要是生时也有这种感应就好了,那他哪里还需要千辛万苦地千里寻人,闷油瓶一失踪,他就在线激情定位,想想就很爽。

不过现在他有这种能力了,张起灵却不乱跑了。

他找到张起灵的时候,对方还在杭州。这是吴邪完全没有想到的。他明白他迟早会先走一步,也知道张起灵早晚会回到张家,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却在发现对方并没有离开的时候不知所措起来。如果说黑瞎子还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张起灵就是真的完全沉默。他时不时盯着吴邪喜欢的那个躺椅发呆,每当这种时候,吴邪的灵体就会感受到一种温暖的能量。

爱温柔而强大。

张起灵和黑瞎子两个人的行动轨迹完全不一样。张起灵前几年待在杭州没有动,后来每几年换一个地方,等他再回到了雨村的时候,吴邪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些都是他们曾经住过的城镇。雨村里他们认识的那批人早就不在了,原先的房子也在搬走之后卖给了别的人家。张起灵像是一个过客,租了一个房间,依旧是巡山钓鱼,一住就是十几年。

而黑瞎子平日还是会到处走动,时不时接几个小活活络一下筋骨,但是每年的中元节,他一定会排除万难回到北京,然后对着那个曾经让他心痛过的地方唠叨一下自己这一年发生过什么。

他们咫尺之遥,又远隔千山万水。

自从到了阴间,吴邪和解雨臣对于时间的概念就被淡化,要不是算了一下,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距离自己的死亡已经有了百年之久。

“走吧。”

解雨臣站起身,和吴邪并肩而行。他们踩在三途河的河水中,一步一步逆流而行。

地府之门将再一次打开,这一天的存在使他们在死后也有所期待。

可惜这一次注定不会那么顺利。

在地府门前守着两个鬼将,一个牛头一个马面,他们负责接收从阳间来的新的灵魂,同时看着地府里的游魂不要擅自离开。他们不苟言笑,也不和任何灵魂有交流,吴邪和解雨臣早就习惯了,旁若无人般跨过了地府之门。

……解雨臣是跨了过去,吴邪却被拦下了。

“怎么了?”解雨臣回过头,却看着吴邪同样一脸迷茫。

牛头没有看向他们,只说了一句“灵体太弱,无法通行”,便不再开口。

他们明白其中的道理,在突破阴阳界限的时候会产生大量的消耗,不够强大的灵体会面临灰飞烟灭的可能,故而禁止通行。

吴邪的脸色一下子凝固了,他几乎在一瞬间就理清楚了缘由。他和解雨臣差不多可以说是整个地府里最强大的两个闲散灵体,原因就在于张起灵和黑瞎子日复一日源源不断的思念。如果说吴邪的能力突然减弱,那只有一种情况,就是张起灵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解雨臣显然也明白了过来。

“你去年见到张起灵的时候,他在哪里?”

吴邪顿了顿,收拾了一下乱糟糟的情绪,回答道:“杭州。他回到了杭州。”

在整个中国绕了好多圈,从告别的地方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你先别急,只要瞎子还记得你,你就暂时不会消失。”

解雨臣想了想。

“我有个想法,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说着,他没有给吴邪提问的机会,转身走到了门的另一边。


#


黑瞎子打开门的时候零点刚过三分钟。

他喝了点酒,不是太多,作为一个酒量很好的人,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喝醉是哪个年代的事情了。但是今晚他意外得有些醉意,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因为他似乎在院子的小池塘边上看到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那人嘴轻轻抿着,眼角却沾着笑意。

心跳有些加速,但头不痛不晕思维还很清晰,却已经醉到了会看到幻觉的地步?

黑瞎子摇了摇头,人影愈发清晰。他一直是个理智的人,在注定会到来的别离面前,他早就有所觉悟,哪怕有无法避免的不甘和苦痛,他也从来没有表现出过任何极端的情绪,然而,当解雨臣再一次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只觉得压抑了百年的气血再一次翻涌沸腾,真实的热与痛灼烧着他的皮肤,蚕食着他引以为傲的理性。

他向那个人影走了过去,一步一步。如果这是幻觉一场,那么他感谢这个幻觉。

然而解雨臣却在他即将触碰到的一瞬间后退了一步。他身后是清浅的池塘,也许只有没到小腿的深度,但眼睁睁地看着触手可及的人影掉了下去,黑瞎子下意识地跳了进去。

没有水声,水面上甚至没有泛起涟漪,院子里空无一人。

黑瞎子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迎接他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几乎控制不住情绪地大喊了一声:

“你把他带过来了?!”


#


吴邪惊呆了。

解雨臣没有告诉他是什么办法,不过他相信解雨臣的能力。那人没有离开多久——至多几分钟——又再次回到了这里。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从门里回来,而是直接从三途河中冒了出来。

吴邪问他:“什么情况?”

就见解雨臣朝着水里看了一眼,然后伸出手拉了一把:“自己看。”

吴邪看到了完全不明状况的黑瞎子被解雨臣从水里拉了出来。

吴邪真实地惊了。

“你怎么做到的???”

解雨臣带着歉意地看了一眼黑瞎子,然后说:“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水是连接阴阳两界的媒介。我也是赌了一把,没想到成功了。”

被水呛到的黑瞎子终于得到了一个开口的机会,纵然是接受能力极强的他此刻也不免风中凌乱,他看看解雨臣又看看吴邪,再看了看四周,说到:“你们能不能解释一下。”

解雨臣解释得很快,为了节省仅有一天的时间,他挑三拣四省去了不少内容,就连吴邪都听得有点云里雾里,但黑瞎子却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全部意思。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你们需要我帮忙弄清楚哑巴那边发生了什么?”

解雨臣点点头:“你知道他最近在哪里吗?”

黑瞎子摆了摆手:“虽然我们没有断联系,却也不是一直保持联系,上一次我听说他的情况的时候他还在杭州,但是根据你们的说法,他现在八成已经去了别的地方。”

他们心知肚明,必然是某个和张家有关的地方。

“瞎子。”解雨臣看着他,这么多年的以来,他总是这样注视着黑瞎子,但是这是唯一一次,黑瞎子回应了他的目光。

“我们只有在中元节这一天才能穿过门,所以我们不可能等到你回去找到张起灵之后再作计议。我等下会用同样的方式把你送回去,然后我们需要你用你的思念,想办法把吴邪送过去。他以灵体的身份去找张起灵,远比你去找要快得多。”

这是眼下最快捷的方法,但是对于黑瞎子来说,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了,快到他甚至还在怀疑他是不是喝多了出现了幻觉。他从没想过还能见到活蹦乱跳的解雨臣,却还没能好好看上几眼,就被告知要迎来下一次期限未知的离别。

而他别无选择。

黑瞎子看了看解雨臣,又看了看一边的吴邪,最后妥协般地叹了口气,答应道:“按照你说的做,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解雨臣心不在焉地回问,他满脑子都想着要赶紧把黑瞎子送回去,活人以肉身来到阴间违背了阴阳之理,纵使黑瞎子体质异于常人,但也不敢说会不会产生什么影响。解雨臣将他拉到这边的世界本来就多多少少存了私心,但他不能放任自己贪恋这短暂的时光。

他伸出手,想要将黑瞎子拉回到河水中,却不想对方一个用力,倒是将他拉到了怀里。

黑瞎子把解雨臣抱了个满怀,把头埋在他颈间狠狠吸了一口。没有体温,没有心跳和脉搏,没有呼吸,但是他无法控制的轻微颤抖却如此真实。黑瞎子揉了揉解雨臣的头发,考虑到吴邪的心理阴影面积,最后只在他的额头印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缱绻的吻。

“我只想知道,下一次见到你会是什么时候。”

“……会的。”

解雨臣的回答模棱两可,有些顾左右而言他。也许是下一个中元节,也许下一次拥抱仍是妄想。黑瞎子比谁都明白。

解雨臣已经死了,在一百年前的时候。


#


黑瞎子回到人间之后,天际线已经开始泛白。

他没有磨蹭,立刻就按照解雨臣告诉他的方式去做。他将自己关进了解雨臣的书房里,那里放着不少有关过去的东西:史努比的漫画书,蝴蝶刀,还有一些背面随手画了涂鸦的对账单。他在里面找到了一些与吴邪有关的部分,不太多,吴邪的东西大多数都在张起灵那里,他这里有的,还是很多年前给吴邪特训的时候留下的。

黑瞎子坐在椅子上,那些细枝末节的回忆开始一点一点地呈现在他的脑海里。

当时解雨臣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还有些意外。坦白来说,虽然他们从很早以前就搞起了地下恋情,但是由于两个人明面上的各种身份,他们几乎不插手对方的事务。对于吴邪的计划,黑瞎子只了解有关自己的一部分,他要做的事情不算复杂,训练吴邪,然后从沙漠里活下来。

在格尔木刚见面的时候,黑瞎子就觉得吴邪好玩儿,只是没想到能这么好玩儿。他记得当时把吴邪仍在孤岛的时候,吴邪的表情有多精彩。听说那之后吴邪还为在孤岛上见到的鳄鱼们取了名字,黑瞎子多少能理解为什么他能把哑巴张那样的角色拉下神坛。

在给人当师父这件事情上,黑瞎子一直认为自己是应该获得锦旗的好老师,尽管他的桃李们似乎选择保留意见。

他给吴邪选的大白狗腿后来被张起灵随身带着。那十年间发生的事情,尤其是那个反击的计划,吴邪似乎并没有特意对张起灵全盘托出过,而张起灵的性格,也不是会寻根究底的那种,为此吴邪还有点小得意,他私下和解雨臣说,以前张起灵说一句话吞十句,风水轮流转,也有他吴邪瞒着张起灵的时候,可把吴邪牛逼坏了。

解雨臣后来将这段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黑瞎子,黑瞎子不置可否,他觉着张起灵靠自己推敲出个七八成不是问题。不过那时候他站在吴邪和解雨臣那一边,什么都没有向张起灵透露,对于所有人而言,那都不是什么能够笑着回忆的事情,过去已经过去,未来可期。

铁三角搬去雨村之后,他们这群人就很少长聚了,偶尔过年的时候会去那里住几天。再一次聚集到一起就要算到雷城那时候,但是那段经历黑瞎子并不愿意多提。

他决定再把时间轴往前面拨动一下,例如有关解家老宅和七指的建筑,有关他们第一次提到盲塚,还有……

不等黑瞎子把那些时间线都捋顺,眼前“噌”地就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身影。

“突然出现应该要高能预警一下,要不是我心理素质过硬,真的会被吓到变形。”

“我觉得如果你没有笑着说这句话,我可能还会考虑相信一下。”吴邪看了他一眼。

“他没和你一起来?”黑瞎子前后看了一眼,确定没有解雨臣的身影。

“没,”吴邪皱了皱眉,他并不太习惯在阳间显出实体的状态,他所拥有的能量并不多,要节省着用,所以在尝试了一下之后,他又隐去了身形,“穿越界限对于灵体来说消耗巨大,他今天已经来过一次了,再来一次会很危险。”

也就是说,下一次见面至少得是一年后。但黑瞎子并不想等。

“行了,不耽误你找人,”黑瞎子知道吴邪心急,他也没打算在这种事情上整幺蛾子,“再问你一个事儿。”

“你说。”吴邪的声音转移到了他身后。

“既然你们可以现行,那么之前的那么长时间里,为什么从来没有出现过?”

吴邪一愣,随后意识到刚才小花并没有解释这个其实挺关键的问题。他略一思忖,开口道:

“……人鬼殊途,阴阳相悖,为了维持世界的平衡,阴间的规矩并不比阳间少。普通的亡魂只有中元节才有归来的许可,我们也必须在当天回去,不然则会魂飞魄散。而若是想要现形,只有含有强烈怨气的厉鬼才能做到,并且要获得代表了复仇的阎王的黑令旗。我们可以现行没错,但是我们一旦这么做了,便会被列入黑名单,再也不得跨入阳间。”

等等,信息量有点大。

黑瞎子缓了缓:“所以,你根本没有打算回去,你在赌。”

吴邪摇了摇头,紧接着想起来黑瞎子看不到他:“不,我很早以前就不赌了。你可能不明白,但是人死后意识的存在会被加强,一些所谓第六感的东西会变得更加可靠。我感觉到这一次我回不去。我没告诉小花,我估计他得骂我,明年他回来看你的时候你可以和他说说。”

但黑瞎子那头却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

“他回不来了。”

一瞬间吴邪意识到了什么,强烈的情感波动让他再次现出了身形。

“……小花刚才怎么把你带过去的?”

“你猜呢?”

吴邪叹了口气,他没有想到,小花其实还有无数种方式可以向黑瞎子传达信息,但他却选择了最简单粗暴且不计后果的途径。但是他又太理解了,换成是他也会做同样的举动,他们死后已经百年,而他们每一年做梦都希望能够再次拥抱自己的爱人,让那双熟悉的眼睛里再次倒映出自己的样子。

张起灵和黑瞎子面对在眼前却不得知的爱人是一种苦,吴邪和解雨臣面对爱人的不可见何尝不是另一种苦。

百年的忍耐最后还是化成了一时冲动的泡影。

黑瞎子始终沉默着。由于眼睛被墨镜遮挡,他在不笑不说话的时候会显得特别冷漠,也是个人形自走制冷器,完全摸不透他的想法。吴邪觉得黑瞎子应该是生气了,但其实黑瞎子压根没有生气的功夫,他在一秒内做了一个决定,而这个决定必然会让解雨臣生气。不过他管不了这么多了,无论生前死后,他们在折腾彼此这件事情上,可是很有心得的。

“大徒弟,来,最后帮为师一个忙。”

“?”

对于突然被cue吴邪显得很迷茫,他现在是个自身难保的鬼,也没有办法大变解雨臣,但是几乎是立刻他就猜到了黑瞎子的想法,还不等他开口说什么,对方下一步指着自家小池子说:“他能做到,你也能做到,就现在,帮我在这里开个通道。”

吴邪长久地盯着他,确定他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而他也知道此刻说什么都不过是象征性阻止一下,对于结果并不会产生任何改变,他们彼此都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耗下去,还不如干脆一点。

目送黑瞎子离开之后,吴邪猜想另一边的世界将会上演一场鸡飞狗跳。而他这里也即将启程,他试图通过意识来感知张起灵的存在,哪怕只有一丝气息。

可他一无所获。直到,他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


在长白山山底深处的裂缝中,挤满了不速之客。所有人井然有序地站着,面无表情,不言不语。他们几乎是仪式性地聚集在此处,所要做的也仅仅是等待,好在时间在他们身上流逝得很慢,他们最不怕的,就是等。

张海盐站在队伍的侧边,靠着冰冷的岩壁,他抬起头看着那一条条横贯在山谷两端的锁链,眯着眼盘算着——他们最好能在人面鸟从休眠中醒来之前离开,那些怪物对他们而言不算难缠,但数量太多,会造成不必要的消耗。地底的阴兵也是另一个不确定因素。他叹了口气,侧过头看向这条裂缝的尽头,从他的角度,恰好能看到青铜巨壁的一角。

在他身边站着的是张家一个小辈,年纪不大,刚满三位数,还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脱线和天马行空。他第一次来这里,尽管熟读训诫,却无法真正融入其他人的肃穆。张海盐觉得他有意思,一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小朋友忍不住东张西望,却突然间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短暂的尖叫,边上的长辈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收了声,但仍然显得坐立不安。

看不下去了。张海盐走到他边上,压低声音问道:

“怎么了?”

那小辈同样压低了声音回到:“张海客前辈刚冲到门那边了,你们都没看到么?”说着他还比划起来,“他速度好快!”

张海盐一巴掌拍到他头上,指了指队伍的最前面:“你看那是谁?”

“嗯?……等等,不对啊,我明明看到张海客前辈冲过去了,他怎么会站在那里……?嗯?”他揉着自己的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看花眼了吧,这地方可不能掉以轻心,身为张家人还中了最低级的幻觉,你丢不丢脸?”

“不对,”那小辈却坚持己见,“我看到的海客前辈和站在那里的海客前辈穿的衣服不一样。”

“都说了你看花……”张海盐想到了某种可能性,突然噤了声,他打量着这个小辈。这人资质其实一般,却经常能够跟进跟出家族里的重要场合,其原因就在于他有一双特别的眼睛。张家上上下下内家外家千万人口,出现一个阴阳眼也不奇怪吧?

他想起了一个人,对他来说还是不久以前,对这个世界来说却相隔了一个世纪。

“你看到的那人,什么样子?”张海盐喃喃问道。

“就是海客前辈啊!只不过衣服不一样。”

“……算了。”

他摇摇头,突然离开了自己的位置。

“诶,前辈,你去哪?”

他摆了摆手,示意这位后辈待着别动。

“去和你海客前辈说一声,我觉得我们不用等了。”


#


吴邪仰起头看着眼前的青铜门。

当他看到满山谷的张家人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面前的这扇门,已经拦过他两次,但是事不过三。

他回头看了一眼,张海客和小张哥站在队伍最前面不知道说了什么,说着说着还朝着他这边看了一眼,搞得吴邪还以为自己又不小心显现了身形。出乎他意料的是,张家人突然集体撤退,没几分钟整条山谷都空了下来。

看着那些沉睡的人面鸟,吴邪感慨万千,想当年被那些玩意儿折腾得多惨他还历历在目,现在倒是完全不用怕了。他曾三度止步于此,直到最后都不知道门口究竟隐藏着什么阴谋诡计,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揭开这个答案。

作为灵体,此刻的吴邪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门后那种让人不安的气息,他对于那后面的世界已经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

他没有实体,所以不再需要用鬼玺开门,而是一步跨了进去。

门后是一个狭长且幽暗的通道,有点像一线天,除了抬头没有天。吴邪能隐约听到流水的声音,但那不是真实的水声,更像是某种特效。到了这一步,他已经基本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这是一个人造的地狱,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阴间。

从他跨进来的一刻起,他无法感知到外界任何风吹草动,这大概也是张起灵的思念被阻隔的原因。门内的世界游离于三行五界之外,不受世间法则约束,从某种意义上说,这里成了吴邪唯一一个可以来的地方:只有这样的灰色地带,才能让他不会在零点魂飞魄散。曾经的噩梦,如今成了唯一的庇护所。

他不再多想,继续向前,曲折小道逐渐豁然开朗,而吴邪也见到了水声的真实面目。要不是气息不同,吴邪真的会以为这是三途河。真正的三途河上飘满灯火,每一个灯火都是一个灵魂,它们或多或少存着对于世间的留恋,散发出温和柔软的橙黄色光芒。而这里的火光却是带着怨气的清冷蓝紫,它们是冤魂厉鬼,是永生永世被困于此不得入轮回的梦魇。

吴邪倒吸一口凉气。这里不是阴间,却与真正的阴间有着些许联系,像是一个单向通道:从这里无法抵达阴间,却可以从阴间来到这里。死后若是通过这个地方重返人间,而不是走那道被时刻看守的门,或许能够获得某种意义上的长生。然而为了制作这个地方,材料则是真人的魂魄。那些灵魂被困在这里千百年,此刻只剩下了仇恨。

而吴邪无能为力。此刻他自己都只是一个游走于世间的孤魂,他只有一个目标。

——他看到他的目标,正远远地坐在一个小石台上。

张起灵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吴邪想起了在另一头的茫茫雪山的喇嘛庙里,有一座流泪的石像。

而张起灵不该是石像,他有温热的血液和跳动的心脏。

吴邪蹲下身,抬起头看着张起灵低垂的脸,伸出手在他的脸侧戳了戳——他从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也许是因为这里和阴间的相似度,他甚至可以拥有实体。

但张起灵仍然不为所动。

“小哥?……小哥,”他轻轻唤了两声,他的时间并不多了,一到零点,他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闷油瓶,你醒醒。”

你醒醒,看看我。这次不能一起回家,但我还是找到你了。

“张起灵,我走了啊。你不留我一下?”

吴邪又站起来,也坐到了石台上,他们肩并着肩,他总觉得应该有很多话要说,说说他这一百多年是怎么过来的,说说他每一年回来的时候,或者说说以前的事情。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千言万语到嘴边都变成了一个低声喃喃的名字。

张起灵,张起灵,张起灵。

他不会口干舌燥,如果可以的话,他不介意一直喊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蓝紫色的火焰在他身边来回飘动,持续不断的水声让他的听觉逐渐麻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或轻或响,或急或缓,但一次都没有停下。

直到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将他一下子揽入怀中,就在一瞬间,吴邪由于死亡被封存起来的情感,好像再次涌入的他的体内。他的声音颤抖起来。

张起灵拍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而吴邪呼唤着他的名字,千千万万遍。


#


解雨臣沿着三途河慢悠悠地走着,他隐约可以看到河的尽头的那座桥。

他叹了口气。原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过奈何桥入轮回,却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再次跨入人间的资格,失去了一年中唯一的盼头。而吴邪自以为瞒天过海,其实解雨臣哪里不知道他心里的小算盘。他们一个回不来,一个过不去,吴邪还能找到张起灵,他却是孤家寡人一个,守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早早进入下一世,说不能还能再见到故人,哪怕是相逢不识。

形形色色的灵魂在桥头排着队,一人一碗孟婆汤。那孟婆和牛头马面一样,面无表情,沉默不语。解雨臣接过木头汤碗,低下头看着清如白水的汤中倒映出同样面无表情的自己,轻轻晃动一下,那张好看的脸就扭曲了。

喝了吧。忘却前尘,一了百了,来生还是一条好汉。他端起碗——

“——抱歉,他不喝这个。”

木碗被中途劫去,解雨臣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怎么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黑瞎子却没有看他,笑嘻嘻地把木碗递给了下一个人,还和孟婆打了个招呼,吓得解雨臣立刻把这个非法偷渡者扯远了。

孟婆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以肉身来到阴间……算了,不是她的职责范围。

解雨臣式的气急败坏具体表现为阴沉着脸,虽然他到阴间之后几乎每一天都这样,但黑瞎子仍然从中读出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意思。

他耸耸肩,表示自己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也确实没什么需要解释,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解雨臣那么聪明,一眼就能猜到前因后果。

一个不答,另一个不语。解雨臣将黑瞎子拉扯到三途河边,他还有点儿力量,估计也就够开个门送人回去的。肉身来到阴间本就不合常理,更何况黑瞎子还在一天之内来了两次。

“回去。”

“不回。”

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几乎不会有这样仿佛是小学生吵架的对话。但解雨臣是真的开始着急:“你必须在这一天结束之前回去,晚一秒都不行,一旦阴间与阳间的联系切断,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会怎样?”

“……生死薄上没有你的名字,你便不得入轮回道;但身在阴间,你也不再是一个活人。”

“零点前必须走人,听上去是灰姑娘的剧本。”

解雨臣气死了,黑瞎子居然这时候还和他讲冷笑话。他几乎是用吼的。

“你他妈到底回不回去?”

黑瞎子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继续固执己见:

“我他妈不回。”

解雨臣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还是一口气舒了开来,突然间低笑出声。

他该想到会有这一遭的,不管是他,还是吴邪,还是黑瞎子,这么多年来从未变过,他们永远执着,永远孤注一掷。他们在一起,就永远会发生这样彼此讨不到好两败俱伤的尴尬局面。

而他们乐此不疲。

解雨臣笑骂他成为了不人不鬼的存在。在阳间做黑户不过瘾,还要来阴间做个假鬼。

黑瞎子低下头,轻轻吻住了他阔别了百年的爱人。

“乐意至极。”



End


提前写完提前发。

虽然最初的灵感来源是coco,但写着写着感觉关系似乎也不大……x姑且标明一下。

按照这个设定,也许又是几百年过去,黑瞎子和解雨臣在阴间游历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通道,进去一看,张起灵和吴邪在逗鬼火玩儿。

四脸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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