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尘

※靖苏，含少量蔺流暗示

※现代架空HE，患者与实习医生的故事

※由于背景时代设定，对部分人物关系做了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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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来的时候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在他看到床头柜上闹钟显示的时间的那一刻坐实了。17:36，钟上指着。但是真正引起他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另一排小小的数字，显示着此时此刻的年月日。

他扶着头勉强坐起身，浑身酸痛，骨头像是被人打散又重装过一遍一样。茫然地环顾着四周，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这里应该是医院的单人间，纯白的布置和四散在空气中的消毒水味让他有些不习惯，他的左手还打挂着水，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间竟然什么都没能想起来。

这一觉睡得可真是有点长。他隐隐约约地记着，他上一次看时间的时候，好像还是三年前。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重新投过一次胎一般，从一场太长的梦境里醒来过后，却发现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他想起一部美剧，男主执行任务时受伤送医院，再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原本绚烂多彩的世界变成了活死人横行的末日地狱……

和他现在的情况多像啊。

他想下床走走，但是腿却不怎么听使唤，想来大概是躺得太久了，要恢复行动能力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

甩了甩头，一时半会儿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想起来，更别说其他有用的信息了，此刻他只觉得头疼得想要干脆再睡过去。

好在这样的烦闷没有持续太久。病房的门被轻轻地推开，走进来的女人身上穿着白大褂，淡妆遮盖了她略显疲惫的面色。他心里很清楚，这个人不是他的主治医师，他们之间应该是一种更加亲近的关系。

而女人似乎还没有注意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过来，像是以往的每一天一样，将花瓶中的花换成新鲜的，他愣愣地看着，在大脑处理完信息之前，颤抖的声音先一步从嘴里蹦了出来：

“妈……”

女医生猛地抬起头，正对上他红了的双眼，手中的花瓶滑落碎了一地，但是她没有去看，而是紧紧抱住了自己昏迷三年终于再次醒来的儿子。

“三年了，景琰，好孩子，你终于醒了……”

是了，他想起来了，他叫萧景琰，这是他的母亲，同时也是这个医院的药剂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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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有很多事情没想起来。”萧景琰喝完了药，皱着眉头说。他的声音闷闷的，显然在生闷气。

前来探病的穆霓凰笑了笑，明知道对方是在抱怨，但她并没有打算搭理。听说萧景琰醒了之后她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医院，下午的课也不管了，到的时候病房里只有萧景琰一个人，似乎林静阿姨正巧出去接电话了。

大概再过不久，这里就会被萧景琰的各路亲朋好友挤满吧。

“现在觉得怎么样？”霓凰来得匆忙，没带什么礼品，只是在医院楼下的水果店里买了一袋子柑橘上来，却见萧景琰拿着橘子发呆，以为他没什么胃口。

事实上萧景琰除了还不能正常跑跑跳跳以外，身体方面没什么不适。昨天醒来后没多久就被拉去做全面检查，总体来说情况还不错，不过长时间的昏睡多少会带来点后遗症，而最主要的就是他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

“这是正常现象，和失忆不同，随着他的恢复他会一点一点记起以前的事情，不过尽量不要刺激他，让他自己慢慢想起来比较好。”萧景琰的主治医师如是说。

他的母亲林静立刻如临大敌般打电话警告了每一个可能前来探病的人，聊天的时候要小心，别说出什么太劲爆的事情把景琰又吓得昏过去了。

于是萧景琰用所有对着天花板发呆的无聊时间思考到底有什么“劲爆的事情”。

现在看来，他空缺的三年里真的发生过天翻地覆的变化。对于自己的事情，他多少开始回忆了起来，除了父母，他还有一个亲生的哥哥，萧景禹，大他五岁。三年前，他十九岁的时候出了车祸，导致他一直躺倒现在，但是具体的过程他不记得了，也没人告诉他。事实上，到现在为止，他只见过自己的母亲和刚到的霓凰。

而眼前这个和他一起长大的邻家小妹妹，也在短短的时间里从青涩懵懂的小女孩成长成了稳重冷静的青年，一时间他差点认不出来。

“感觉不怎么样。”面对霓凰的问题他实话实说。手里的橘子被他玩来玩去都捏热了，他却始终没剥开吃，他隐隐约约记得，最喜欢吃柑橘的人不是自己。

“你呢，这几年过得好吗？”对于穆霓凰的记忆，他也在见到本人之后一点点想了起来。他们小时候住楼上楼下，父母关系也不错，霓凰单亲跟着爸爸生活，下面还有一个小她挺多的弟弟。他们从小一起玩，那时候霓凰还剪了个小短发像是男孩子，她总是在另一个人的带领下和自己较劲，不过……是谁呢？

萧景琰想不起来。也许不见到本人的话他就很难想起来。他只知道，关于童年的记忆，理应是属于三个人的。

“过的也不怎么样。”霓凰回答的时候表情倒是豁达，也不知道是在开玩笑还是说实话，不过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因为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不知是母亲打完电话了，还是新来的探病人员？萧景琰心里很矛盾，一方面他想立刻就见到那些熟悉的面孔，顺便多恢复一点记忆，另一方面回想过去其实很费精神，他又希望探病的家伙们能一个一个排着队慢慢来。

不过他没想到，这次进来的是一个陌生人。那人身上也穿着白大褂，不过长相颇为年轻，实在不像这里的医生，那张脸斯斯文文，倒是比风尘仆仆的穆霓凰更像个大学生。对方显然也没有意识到这里还有探病的人，一瞬间闪过了一丝局促的脸色。

不过他立刻拿下了话语的主导权，做起了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蔺老先生手下的实习生，代替他来看看萧先生的情况。”

哦，那位姓蔺的医生就是萧景琰的主治医师了。

“我姓梅，名长苏。”

萧景琰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没印象，应该也不会是认识的人，但是他看着对方的眼睛，却又觉得有些熟悉。

梅长苏，梅长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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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长苏问了些例行公事的问题，然后按照流程给萧景琰测了体温。中途霓凰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地道了别，看来是有什么急事。

“穆小姐很忙呢。”为了不让气氛太安静，梅长苏随口说道。

“苏先生与霓凰认识？”萧景琰问道，他没记错的话，从梅长苏进来开始，穆霓凰没有说过一句话。

对方想了想，答道：“说不上认识吧，之前她来看过你几次，恰好也见过罢了。”

哦，这样啊。萧景琰想。他觉得自己真是错过太多事情了，想来这位小实习医生也见过他很多次吧，但他对人家却是第一次见面。这种感觉真是奇怪。

“霓凰她之前也总是，呃，这么忙碌吗？”萧景琰不知道该怎么问比较好，理论上他和霓凰比较亲近，这种事情却要问外人。不过算起来霓凰也到了要上大学的年纪了，也不知道她读的什么大学，选的什么专业，记得她高中的时候打算出国读书来着，现在看来还是留在了本地。

梅长苏转过身去拿记录本，声音淡淡：“是啊，穆小姐她也很不容易呢。”

“她现在过得好吗？”萧景琰下意识地问道，随即又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儿蠢，就算有过几面之交，但梅长苏和穆霓凰到底还是陌生人，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偏偏他还真知道。

他出事故的那年霓凰被她的父亲送到了美国，跳级就读于一所常青藤名校，然而世事无常，第二年穆伯父旧疾复发去世，整个家业面临着空前严重的危机，霓凰当机立断退了学，回来继承了她父亲的产业，一边还要供弟弟穆青继续上学读书，这一年她过得艰难无比，而萧家作为与穆家交好的本地商业巨头，多少给予了她点儿帮助，不过这小丫头倒是像极了她爸，有骨气，一年之内熟悉了业务，现在是第三年，她在本地的名校继续学习，同时打理着公司的事务。

“穆小姐也是我们市的名人呢。”梅长苏这么总结道。

萧景琰更觉得难以想象。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他昏睡的时候，那其他的人呢，他的大哥和父亲，还有那些他仍未想起来的人，他们的生活又怎么样了呢？

这一次梅长苏没有给他回答：

“这些我就不知道了呀，”他眨了眨眼，理所当然地说到，“而且这些需要萧先生您自己想起来比较好哦，如果是这几年发生的事情，问些来听也无妨，其他事情，就请您再接再厉啦。”

好吧。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萧景琰点了点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梅长苏大概挺了解他和他身边的人的，但故意不告诉自己。

而且这人说话也文绉绉的。萧景琰想。真的不是学文的而是学医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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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萧景琰见到了更多的人。

首先是他的大哥萧景禹，在霓凰离开后没多久就到了，也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他进来的时候还和正好结束检查的梅长苏打了个招呼，看起来他们也见过不止一次。

之后萧景琰才知道，现在萧景禹已经成为了萧氏集团的总裁，而他的父亲却常年卧病在床，仿佛老了十岁。

看到了自己的亲哥哥之后，萧景琰才想起自己还有两个堂哥，萧景宣和萧景桓，不过关于这两个人的回忆并不多，也不怎么好。两个堂哥从小对他爱理不理，一心想在萧家的产业里做一番事业，却又处处比不上他大哥，于是明里暗里地就和他们两兄弟作对。

顺带着对他的朋友也不友好。他记得，好像有一个人，总在自己被堂哥们挤兑的时候先一步跳脚，好像被欺负的是他一样——其实萧景琰原本不怎么在乎的，他对商业一点兴趣都没有，要不是因为父亲反对他入伍，他早就当兵去了。

他又记得，那人好像说过想和他一起去当兵这样的话，因为那人的爸爸是位军人。后来好像又说过想考自己所在的那个大学，那人比自己小几岁，应该和霓凰差不多大。

——不过是谁呢？会来看自己吗？什么时候来？

“哥，”萧景琰看着一屁股坐下毫不见外地吃起柑橘的萧景禹，有些愣神，“我们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亲戚？同辈的？……我是说，除了你我，还有堂哥。”

“有啊。”萧景禹倒是丝毫不掩饰，直截了当地回答，不过没等景琰继续问下去，病房的门又一次响了……更准确地说，是被踹开了。

“啊啊啊啊啊啊景琰哥你终于醒了，哇……！”他还没看清来人就被扑了个满怀，前一秒还显得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后一秒又挂了一脸的泪。

萧景禹对这场景根本就见怪不怪，他们家的小堂妹是被全家人宠坏了，说风就风说雨就雨的性格也不知道遗传的谁。

“喏，同辈的亲戚，景宁。”

萧景宁显然也已经被她静姨提醒过景琰的情况，把眼泪鼻涕都擦在了被子上，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景琰哥，你还记得我吧？”

“记得啊。”无奈地摸了摸堂妹的头表示安慰，萧景琰从小就拿她没什么办法，“景宁你今年初三了吧？”他没记错的话，三年前萧景宁刚升上初中呢。

“嗯，前几天刚结束了中考，我打算报考景琰哥你们的那个高中呢，顺利的话九月开始我就算是你学妹啦！”

说到学校，这又是萧景琰头疼的一个问题，不过显然家里帮他处理好了这一切。

“大学那边景琰你不用担心，为你保留了学籍，回去之后会把你编入新班级，还是从大二开始上。”

萧景琰想了想，记得自己学的是个什么弹药工程的专业，好像还是在某人的撺掇下报的。高考后的他对于大学专业其实特别茫然，想入伍却不被允许，等他想起还可以去考警校的时候早就过了自招的时间了，最后进了个本地一流的理工学校，然后在好友的建议下选了个和军事打擦边球的专业。

在他的脑海里，他们家好像认识不少搞军事那块的人，还都是厉害的角色，而接下来他见到的，正是这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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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宁没有在医院待太久，半个小时后就赶回学校参加她的毕业典礼了，虽说嚷着晚上还会过来，不过萧景琰让她还是不要来来回回地跑，毕竟十几岁的小女孩，天黑之后还是不要在外面溜达比较安全。

而萧景禹则一直陪在医院里，也不知道公司里忙不忙。没过多久林静终于回来了，还带回了不少萧景琰最爱吃的菜和点心。

“妈，实在是太多了……”不知道先吃块榛子酥还是先喝点茯苓鸡汤，萧景琰目瞪口呆地看着整张小桌板都放不下的美食。

“不多，这几年你都靠流食活着，也不看看自己瘦了多少。”林静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自己的小儿子终于醒了，自然要好生养着，“而且，这不还有我和你哥在呢吗。”

“咦？听上去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过在来者推门之前，萧景琰就想起了他的身份。

言豫津，和他倒是没什么血缘关系，也不像霓凰那般亲近，小他好几岁，估计还在读高中，是父母朋友家的小孩，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串门都喜欢缠着他玩儿，哦，对了，还有一个小朋友总是和他一起来，不过那个小朋友比他乖多了，言豫津太闹腾。

“景琰哥，身体怎么样了？”

没错，还有一个就是萧景睿。他们之间其实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名字这么像纯粹是个巧合。萧景睿倒是也出生军事世家，不过他本人对军事没什么兴趣。

出身军人世家又对军事感兴趣且有天赋的人，他好像也是认识的。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萧景睿，意料之外的第三个来访者也走进了病房：“听说景琰醒了我就带着这两个家伙赶了过来，怎么样，没打扰到你们吧？”

萧景琰打起招呼：“蒙叔好。”

来人正是蒙挚，和萧景睿言豫津他们住一个小区。蒙挚是特警，身手一等一得好，小时候小孩子们都喜欢围着他让他表演翻跟头，他们那些男孩子还被蒙大叔一个一个抓过去练基本功，说男生还是要强壮点儿好，会点功夫总是不错的。

蒙挚素来喜欢这些后辈，看到萧景琰脸色还不错，自然喜形于色：“景琰恢复得挺好吧，多久可以出院啊？”

“还要再住一段时间观察观察，做点康复训练，不过离出院也不会太久了。”回答的人是萧景禹，一边说着，他一边吃下了第二块梅干菜肉饼。

“少吃点，”林静直接从他手里拿走了剩下的点心，“给景琰留点儿。”

这么多他不是吃不完嘛。萧景禹在心里想，当然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傻子都知道这段时间天大地大他萧景琰最大。

结果那边言豫津又吃上了。林静本就挺喜欢豫津和景睿，把刚拿过来的点心又给他们递了过去，豫津来者不拒，倒是萧景睿站在一边，不知是接还是不接。

素来清冷的病房里开始变得吵闹，也总算是多了丝人情味儿。

长辈和长辈一句句地聊了起来，而小辈们自然而然地围在了萧景琰的床边，和他说着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帮他拼凑起那个零零散散的世界，晚饭吃完了，他们却还没有说尽兴。

“唉，”言豫津浮夸地大大叹了口气，“下学期就高三了，整天做试卷做习题的日子真是不适合我。”

“再不好好努力，小心考不上本一。”萧景睿警告着自己的好友。言豫津天生聪明，奈何不够专心，成绩时好时坏，关键是他家老爹也不管他，放任自由。

“怕什么，有苏先生在，考个重本妥妥的。”他显得毫不在意。

苏先生？萧景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丝毫不遮掩自己疑惑的目光，来来回回把病房里的众人看了个遍。

“梅长苏，景琰哥你应该见过了吧？经常在这里的那个实习医生。”

哦，还真是他啊。这种全世界都认识梅长苏的感觉应该不是他的错觉吧？

“我和你说啊，苏先生可厉害了，”言豫津用炫耀的口吻说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说自己，“苏先生是医科大学的高材生，除了体育之外，文科理科样样精通，听说对艺术也小有心得，景睿也想学医，他就答应下学期开始帮我们补习呢。”

“小……”蒙挚突然想说什么，临时却又改了口，不经意般瞥了眼萧景琰，“小苏他平时课业挺忙的，你们两个别太闹他。”

哦，小苏，看来不仅是认识，还挺亲近的。

“对啊，”萧景睿立刻帮腔，“明明是你自己缠着要苏先生补课，非要拖上我。我认识的人里面就属你事儿最多。”

这一次，竟然连林静也发话了：“高三了，你们都该好好静下心来，高考这种事儿，最后还是要靠自己。”

萧景禹听到这里，觉得差不多轮到自己开口了：“景睿还算好，主要是豫津，脑子转得太快，很少有静的时候。”

“嘿，”言豫津被气乐了，“合着到最后都是我的问题咯？！”

萧景琰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再闹，小心被绑到树上去！”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愣，一段突兀的记忆回到了脑海中。是的，小的时候因为嫌豫津太调皮，曾经把他绑到过树上。这件事不是他干的，但是他却记得最后是他背了这个锅，不过还是被家长组看透了真相。

是……谁呢？他是在护谁呢？

和他一起长大，整天厮混在一起，爱吃柑橘，了解彼此所有的喜好与黑历史，两岁的年龄差距让他先一步成年、踏入大学，对方总笑着说感谢他为自己“探路扫雷”，还说要和他一起当军人，再不济也要考到一个大学……

那个名字几乎就要呼之欲出了。

他愣愣地抬起头，再次环视这里的所有人，因为他的一句话，大家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这沉默仿佛印证了什么。萧景琰再次张开口，他觉得嗓子好干，声音不可抑制地带上了点颤抖：

“他在哪里，小殊他……”

他没来得及说完，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探病时间结束了哦，麻烦家属们明天再来。”

梅长苏笑了笑，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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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问题来了，刚才梅医生到底有没有在门外偷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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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膝盖弯曲，用双手抱住右小腿向后拉。对，就是这样。这个动作从现在开始每天做两次，每次20分钟，主要训练膝关节的屈曲功能。”

梅长苏不冷不热的声音传来，再一次打断了萧景琰的思路。

“苏先生，”他有些烦躁，他在很努力地试图回想起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但是这个实习医生却以康复训练为名一次又一次打断他，“能不能明天再开始，我今天真的……”

“不行。”根本不给萧景琰说完的机会，梅长苏直截了当地驳回。

“你今天已经想了太多事情了，你刚醒来，这样会让你的脑子不堪重负，难道你还想再躺三年？”

萧景琰噤声了。梅长苏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现在倒突然有了2米3的气场，不可小觑。

不过被这么凶了一下，萧景琰确实冷静了不少。他今天真的思虑过重了，头昏昏沉沉的，而且整个人都很焦虑，这样不好。最关键的是，对方那句“是不是还想再躺三年”着实让他心惊。

来探病的人刚才全被梅长苏赶出了病房，除了林静因为是本院的医生所以可以留下陪护，不过此刻她也暂时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萧景琰察觉到梅长苏有点不高兴，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

“接下来你把腿平伸，我会把这个沙袋放到你腿上。这个动作也要每天两次，每次20分钟，来训练膝关节伸展功能。你躺了这么久，腿脚要好好恢复一段时间，这几天记得用轮椅。”梅长苏指示着，拿出他带来的两个沙袋，目测一个要有3公斤重。

乖乖听从指示，萧景琰默然不语，经验告诉他一切按照医生说得来就对了。不过他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比起他的主治医师，反而是这个实习医生来得更勤快？听说梅长苏还是大学生吧？这个医院这样真的没有问题？？

这时梅长苏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听到了他心中所想，这下子萧景琰终于连想都不敢多想了。

梅长苏将沙袋放到他腿上时，手指微微擦过他的小腿，就算隔着一层衣料他仍然感受到了对方略低于常人的体温，他又想起言豫津说过苏先生什么都好就是体育不好，看他过白的脸色和单薄的身形，想必是身体不如一般人来的强健吧。

不过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选择如此累人的医学专业呢？也不知道会在医院实习多久，要是没有事故，萧景琰现在也应该在实习呢，他和梅长苏应该差不多年纪。

于是萧景琰就从满脑子林殊在哪儿林殊怎么了变成了满脑子梅长苏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这两者本质上没有什么差别。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睡觉时间，由于太专一他甚至没有意识到他妈来回进出了好几次，更不会注意到对方别有深意的眼神。

确认萧景琰确实好好睡下了之后，林静轻手轻脚地关上了病房的门，她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梅长苏，此时他已经脱下了白大褂，一身简单的白衬衫配黑长裤，比之前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

“今晚还回学校吗？”林静亲昵地挽着梅长苏的手，看上去他们倒是比较像母子。

“不回了，”梅长苏顿了顿，但还是跟着她向办公室的方向走去，“这两周停课，之后再回去考试就行。”

林静心下了然，梅长苏是打算这两周都待在医院了。

“不回宿舍的话你打算住在哪里呢？要不……”

“蔺老先生说休息室可以借给我，”梅长苏适时地打断了林静友好的提议，不然对方一定会提出住到他们家里去，“就在这一层，离景琰的病房很近，很方便的。”

“休息室住着不舒服吧？”

“也比我们的宿舍好多啦。”梅长苏笑了笑。林静看着他，知道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便也不再劝说，二人之间的沉默一直保持到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确认没有同事在之后，她才终于提出了自己真正想问的问题。

“小殊……你真的，不告诉景琰？”

梅长苏苦笑了一下，他很清楚这个问题自己是避不过去的。

“现在还不是时候。景琰刚醒过来，还有很多的事情要记起、要适应，这三年，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变了太多了，我担心他一下子难以接受，会产生负面的影响。”

而且其实，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很难想象。

“静姨，关于我和他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您就放心吧。”

“你都这么说了，我哪能不放心啊。”林静脱下了白大褂，换上了自己的薄披肩，“小殊，其实你也不用一直陪在医院里的，别耽误了期末考，我们都在呢。”

梅长苏没有再回答。他知道自己身边有很多人，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自己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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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被梅长苏叫醒的时候感觉自己刚睡着没几个小时，没办法，之前睡太久，现在的他对于睡眠有一种生理恐惧，一不小心就失眠了。

不过对方还是坚持让他起床吃完早饭继续他的康复训练，说维持健康的生活作息更有利于他早日出院，萧景琰觉得，他高中的时候作息都没有这么规律过。

就算向他妈投去求救的眼神，林静也只是扔下一句“都听苏先生的”就回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康复训练结束之后萧景宁那个小姑娘踩着点儿来了，看样子中考结束的她确实蛮闲的。梅长苏暂时不在，没人看着他，萧景琰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思虑过重，但是他想知道的事情又不能对着萧景宁说，这个小女孩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才对。于是他一边拧着眉毛纠结过去，一边又要心不在焉地应付着自己的小堂妹，可萧景宁是何等机灵的小姑娘，一下就察觉到景琰哥在敷衍自己了。

“景琰哥！”她一把拍在病床上，把萧景琰吓了一跳，“我大老远顶着烈日过来探望你诶！连着两天！你用得着这么无视我吗？”

“我没有啊……”萧景琰的声音有点虚。

萧景宁朝他翻了个白眼：“没有就见鬼了！”

萧景琰彻底没声了。搁在以前，景宁的脾气一上来，八个林殊也拦不住……小殊……

萧景琰想着想着，表情苦大仇深起来。不过他的救星很快就登场了，在萧景宁发作之前，萧景禹带着两个长辈出现在了病房中。

“纪叔，言伯，”萧景琰思考了一下措辞，“……好久不见。”

“景琰啊，听说昨天豫津来过？他没有太闹你吧。”言阙对自己儿子的脾性也是吃得很透，和他年轻的时候真真是一模一样。

“年轻人嘛，就该有点活力，不然景琰一个人待在病房也挺无聊的。”萧纪还依然是那个乐呵呵的样子，在萧景琰的记忆中，这位待谁都亲近的叔叔好多年都没有变过。

来了几个能好好说话的人，萧景琰非常满意，立刻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讨好似的让景宁先去她静姨办公室玩会儿。

没想到那小丫头片子一脸的嫌弃：“呵呵，我都用上7s了你还用6，我的还是plus呢。你们大人有话要说我不听就是了呗，我找苏哥哥玩去儿。”说着就跑没影了，而且还是拿走了手机。

好吧，果然她也认识梅长苏，而且还叫起了苏哥哥。呵呵。

这边景宁一走，那边景琰就换上了一副求知若渴的眼神，他大哥和纪叔看样子是打算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于是他就把希望放在了口才很好的言伯身上。

言阙看了他半晌，最后叹了口气：“你想问什么就问吧，除了三年前的事情你需要自己想起来比较好，其他事情我多少还可以告诉你一些。”

萧景琰就等他这句话。

“小殊在哪里？”

一上来就直切主题是他一贯的做事风格。

言阙猜到他一开口就会问林殊，但是这恰恰是他最不想回答的部分，他面色一沉，反问道：“关于小殊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呢？”

“我记得……”萧景琰的脸色微微泛白，“那天我拿到驾照刚满一年，而他正好是升上高三之后的第一个小长假，就撺掇我开大哥的车载他去琅琊山玩，他说早点起，一天来回，时间绝对够了，我知道他想着反正路上是我开车他可以补觉……”

他说不下去了。在这么成熟的、人流量大的旅游景区内，明明车速并不快，他的车，为什么翻下山道呢？

“小殊他，到底……”

他的心中是隐隐有一个答案的。没错，副驾驶座是发生事故时死亡率最高的位置，而那个时候林殊根本就睡得昏天黑地连反应的时间都不会有。这两天，他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小殊的消息，小殊、林父林母也完全没有出现过，他当然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但是在确认以前，他仍然抱着那么点儿的希望。

言阙移开了视线，光是这个动作已经让萧景琰的心彻底凉了，此时此刻，他并不想听到那个答案，他产生了逃避的心情。

“他已经不在了。”

现实的重击终究打得他头晕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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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个当时的情况都岌岌可危。” 这些情况言阙本人并没有亲眼见到，大多是负责此案的刑警后来转述的，“车翻下去的山谷不深，也不陡，还有少量树木作为掩体。”

萧景琰点点头，他记得这些情况，他甚至记得，他当时从车里爬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绕到副驾驶去把林殊也拖出来，那个时候林殊当然已经醒了，但是他被变形的座位卡住，动弹不得。萧景琰记得自己那时候紧张死了，连着好几下都没有打开车门，林殊还嘲笑他怎么一下子就乱了手脚，他看到有不少人停下车朝他们那边看，并且大声询问是否要帮助，那时他还不觉得有什么危险，充其量就是回家之后被轮番教训……

没有人会想到，就在那个时候，车发生了爆炸。

他看到的最后一张画面，是将要被烈火完全吞没的林殊，他伸出手，爆炸的冲击力却将他远远甩开，再接下来，世界一片黑暗。

他的记忆中断了，但是他知道，以当时的情况来说，如果连他都躺了三年，那么林殊只会更加危险。

“你们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谁也没有比谁好，你爸妈，还有林燮晋阳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直接下了病危通知书。”言阙仍然记得当时的情形，萧家的父母已经慌了神，后续的事情都是萧景禹在忙前忙后，林燮是军人出身，相对要镇定一些，可现实终究是无情的。

“手术长达五个小时，凭着你们两家的实力，已经召集了能找到的最好的医生，动用了最好的资源，最后你被救了下来，但是不知何时才能醒来，而小殊……”萧景琰听到这里，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拳头，指甲嵌进肉里也没有反应，疼痛已经麻木。

“他没有能挺过来。”

言阙记得，当他们这些亲友听到消息赶到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萧景琰躺在重症监护室，全身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而林殊依旧躺在冷冰冰的手术室里，被一块白布罩住，滑落出来的手被严重烧伤，暗红色的血液完全凝固。

那个明媚得如同火焰一般的少年，从那一天起，彻底退出了他们的世界。

那一天也是言阙最后一次见到林燮和萧晋阳，在那之后，他们几乎是立刻就移民去了澳洲，甚至连林殊的葬礼也没有举办，又或者说，那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只有林家和萧家才知道，他们所有人都被排除在外，至今都云里雾里，但这个话题是个禁忌这一点大家都心照不宣，没有人再去提起隐藏在那场车祸之后的故事。

“是我……”

萧景琰无法抑制地颤抖，那一瞬间有一种巨大的自我厌恶感几乎将他击溃，他仿佛回到了那一刻，看着林殊被怒吼的火光吞噬，这场景一遍又一遍，他想要冲过去，却只是在快速地远离，直到被黑暗包围。

“是我……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他的……”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时高时低，他哽咽着，甚至出现了生理不适的症状，眩晕，呕吐感，还有腹痛，是了，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难以承受这样的精神打击。

“景琰，那是个意外。”萧纪此刻坐不住了，他能感受到萧景琰随时面临崩溃的情绪，来之前他和言阙讨论过，他认为不管萧景琰问什么都不要说为好，言阙却觉得景琰有权利知道他想知道的事情，他也应该有这个担当。

“可是，是我造成了这个意外啊……”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然而从刚才开始就坐在一旁没有出声的萧景禹，用冷冷的一句话，就让他几乎掉出眼眶的泪水缩了回去。

“——你真的认为，那次事故，是个‘意外’？”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