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千百个墙头。

【黑花】流光

突然发现早上tag没打上,重发一下(。 
客户端发文的体验感太差了。 
※黑花only,he,流水账,私设一堆 
 

 
“即使是抗拒光明的人,也会有一天拥抱光明。” 
 

 
在黑瞎子眼里,解雨臣的成长历程,和别人是反着来的。 
最该天真烂漫的年纪,就学会了城府和算计;本应无忧无虑的少年,已经沾上了鲜血与人命;在同龄人除了热血一无所有的岁月里,他身家亿万,却唯独没有冲动和热情。 
偏偏在别人都已沉稳低调的不惑之年,他似乎终于学会了放纵和任性。 
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刺眼的白色被墨镜遮挡,点滴调整到了不快不慢的速度,躺在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他的每一次呼吸都缓慢而冗长。 
黑瞎子的终于笑容一点一点垮了下来,最后变得无可奈何。 
说你什么好。 
 

 
黑瞎子和解雨臣一下子走得近了,在旁人看来不可理喻,在本人眼里却理所应当。 
在霍家的时候,由于身份的原因,解雨臣多少摆出了恭敬的姿态。其实这次的事儿和他关系不大,姑且算个旁听,收敛了自己的气场,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听霍奶奶讲这次请来的帮手,时不时点点头。 
说到这个帮手,解雨臣也是听说过的。黑瞎子在给陈皮阿四做事,由于二月红的关系,解雨臣虽然和陈皮阿四没怎么见过,却也没什么好感。早些年黑瞎子在国外做掮客,在国内没什么名声,这两年经常回来露面,极佳的身手和干净利落的处事风格让他立刻在道上有了些名头,后来不知怎么,听闻他脱离了陈皮阿四,自立门户,成了个独行侠。价格开得高,但做事有保障,这也是这次霍家请他来的原因。 
因为是霍家做东,他们早早就坐在了院子里等人来,那边黑瞎子几乎是踩着时间到的。解雨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个走进院子的男人:叫他黑瞎子可真是一点没错,大热天穿一身黑就算了,还戴着副墨镜,道上传言他的眼睛不同寻常,也不知几分真假。 
有关案子的细节,解雨臣也是第一次听,内情看来比他想象得要复杂。他不经开始思考这个黑瞎子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霍仙姑亲自出马请人来帮忙。他垂着眼,看似不经意地朝黑瞎子那里瞟了两眼,对方却是一副悠闲的样子,小口品着茶,仿佛今儿过来只是聊个家常的。 
倒是霍仙姑这边诚意拿得很足。桌上摆了几小盘点心,每盘三个,共有四盘不同的种类,还用一些水果和糖果做了装饰,精致得紧,是霍仙姑亲手做的。她这几年年纪上去之后,渐渐就不爱做这些小玩意儿了,有时候就连霍秀秀闹着想吃都没有,这次倒是便宜了眼前这瞎子。黑瞎子也是个识货的,一看就知道这是好东西,也不跟他们客气,自顾自吃了起来。 
一口下去,解雨臣就见那人流露出赞许的神色,来了一句:“不错,很久不见人活得这么讲究了,这点心和我小时候家里下人做的一个味道。” 
伺候霍仙姑的小丫头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变了。 
反而霍仙姑沉得住气,笑了笑,也没说什么。解雨臣瞥了一眼黑瞎子,心想这人胆儿也忒大了,嘴上也不把把关。他也不明白堂堂霍家当家为何会给这人那么大的面子,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霍仙姑如此尊重黑瞎子,是因为要论年龄论辈分,黑瞎子远在霍仙姑之上。 
当然,这是后话。 
解雨臣在心里琢磨了半天,一开始觉得黑瞎子那句话多半是个挑衅,用来试试霍当家的底线,这是与人交锋时常用的伎俩,不过拿来测试九门当家人未免不上台面了。 
然而他又观察了一会儿,渐渐发现,黑瞎子那句话搞不好是真心的。这人脸上一直挂着玩味的笑意,难免给人吊儿郎当的感觉,实则注意一下就会发现,他的举止相当得体,话语间分寸拿捏得也准,虽说不是九门之后,不过至少家里也该是京城名门。 
只可惜解雨臣猜了半天,也没猜到黑瞎子的真正背景,居然是满清贵族后裔。 
他们在霍家院子里坐了一下午,事情交代完的时候,暖金色的夕阳斜照进院里。黑瞎子微微偏过头,恰好能看到解雨臣低着眉安静剥着葡萄皮,他的皮肤很白,长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看起来就像一个乖巧的小少爷。这样一个半大的少年,却已经是让道上人敬三分的解当家,是一朵惹不起的解语花。 
就像解雨臣在悄悄打量他一样,他从进这里开始,就偷偷注意着解雨臣。霍仙姑的介绍很简短,不咸不淡一句话:这是九门现任最年轻的当家人,解家小九爷。 
毕竟是道上混的,有关京城解家,怎么也听说过一点。不过那些话黑瞎子总是听了就忘,他识人从不靠自己的耳朵,而是用自己的双眼。 
此时他看着解雨臣将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塞进了嘴里,心里想的却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喜欢这个。 
 

 
他们真正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十多年前。 
那时候解雨臣还很小,刚拜在二月红门下,而黑瞎子只是来给二月红带句话,第二天还要赶飞机去德国,匆匆一面,解雨臣不记得也是正常。 
他记得他刚到二月红宅的时候,二月红恰好不在,手下的人给他在前厅备了茶和点心,还有一小盘葡萄。黑瞎子连着奔波了好几天,这会儿却也不饿,他听着后院有小娃娃稚嫩的吊嗓子声,隐约想起听人提起二月红前不久收了个关门弟子,似乎也是个挺有身份的,不过还没给他时间细想,那边二月红也回来了。 
黑瞎子刚想着出去迎一迎,没想到在门口被猴子一样的小人儿抢了先。 
“二爷爷!” 
估摸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声音里还带着奶气,身上穿着一身水色的马褂,脑后编着条小辫子,刚练完功的小脸红扑扑的,着实可爱,要不是男款的衣服穿着,一下子倒看不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花伢子,”二月红给外人的感觉,总是带着极强的距离感,但是在面对这个小团子的时候,他的声音却放得柔和,“今天的功夫都练完了?” 
“练完啦!” 
“诗也背了?” 
“背啦!” 
“背给我听听?” 
小孩儿立正站好,抬头挺胸,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背诗的时候还摇头晃脑的:“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嗯,不错,”二月红抬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黑瞎子,然后又低下头对他的小徒弟笑了笑,“去后院玩会儿吧,二爷爷有客人。” 
这时候那小孩终于舍得回过头看黑瞎子一眼,眼瞅着长得白嫩,脸上还带着婴儿肥,越看越觉得像个女孩子,只不过也不知道黑瞎子是哪里不合这个小徒弟的心意,就见小孩儿看着他抿了抿嘴,一言不发地跑掉了。 
还是二月红给了他答案:“平日里如果提前练完了功,花伢子会缠着我给他讲故事。” 
难怪不待见我。黑瞎子摸了摸鼻子,岔开了话题:“那么二爷,我们屋里请?” 
传话用不了多久,黑瞎子对于二月红、陈皮阿四和那位已故多年的二夫人之间的故事知之甚少,也不是太有兴趣,他在沉默中等了一会儿,直到听到二月红叹了口气。 
事情就算是办完了。 
准备离开路过前厅的时候,黑瞎子发现那个本该自己在后院玩儿的小小身影此刻正站在他不久前坐着的椅子上,上半身则趴在桌子上,吧嗒吧嗒地剥葡萄吃,那一小盘葡萄眼看着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 
黑瞎子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小孩儿身后,猝不及防地出声: 
“干嘛呢?” 
小孩儿身子一抖,转过身瞪着黑瞎子,愣是吓得打了个嗝。 
真好玩儿。不过黑瞎子表面依旧板着脸,再加上那副墨镜,实在不像好人。他继续沉声道:“这是二爷给我准备的,你偷吃了,你说该怎么罚?” 
听了这话,小孩儿低下头,肉乎乎的小手垂在身体两侧,他就算站在椅子上,也不过到黑瞎子的胸口而已。 
“先生,雨臣知道错了。” 
哎哟,小孩儿戏挺多,还给演上了,不过名字蛮好听的。黑瞎子看着对方的表情就知道小孩儿压根没觉得自己错了,在这闹着玩呢。但他黑瞎子岂是一个小娃娃能糊弄的?他干脆将计就计:“知道错了是吧?那你说说,该怎么办。” 
小解雨臣皱了皱眉,这人怎么这么难缠?还和小孩子过不去呢。他把头低得更低了,声音颤颤地问: 
“那您说怎么办呢?” 
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更让人生了几分逗弄的心思。黑瞎子低下头,附在他耳边上,呼吸搞得小孩儿痒痒的,却硬是挺直了小腰杆一动不动,看来二爷亲自带出来的小徒弟果真不错。黑瞎子说: 
“我看哪,把你卖给城外的人贩子应该能换不少钱,然后我再拿去买葡萄。” 
他要是真敢卖了解雨臣,那估计就是有吃葡萄的钱,没吃葡萄的命了。 
没想到黑瞎子还是低估了小孩儿的演技。他听着抽抽嗒嗒的声音就觉得不妙,再一看那肩膀一抖一抖,大眼睛里噙着泪花,将哭未哭的样子,要被别人看到了,铁定以为自己在欺负小孩子。 
谁看不出来二月红疼这个小徒弟疼得紧啊?黑瞎子赶紧安慰道:“行了行了,逗你玩儿呢。” 
只见下一秒小孩儿就收了眼泪,眼疾手快地抓了盘子上最后两个葡萄,灵巧的小身板一跳,“噌”一下跑到了门口,还不忘对着黑瞎子做了个鬼脸。 
被小孩子摆了一道的黑瞎子无话可说。 
“诶你……吃了酸的记得刷牙啊!” 
看着那人小鬼大的样子,他心里好笑。 
就是说起来,还不知道他姓什么呢。 
 

 
等到黑瞎子知道对方姓什么,也知道对方的真正身份之后,解雨臣却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大孩子了,不记得他们曾经见过,安安静静坐在一边,除了依旧喜欢吃葡萄以外,完全没有小时候机灵的影子。 
似乎去二月红的宅子不过是前不久的事儿,原来过去了十几年了。这还真是流光容易把人抛。 
“解子。” 
霍仙姑这一声,倒是把黑瞎子从回忆里叫了出来。紧接着他听见解雨臣应了一声。 
“我给黑爷安排了一间屋子,和你正好同路,麻烦你替我把黑爷送过去了。”她面露疲态,送客之意溢于言表。解雨臣自然不会推脱,接下了任务就准备走人。 
这次黑瞎子来北京来得急,没有提前安排住处,找人帮忙的霍家理应帮着,不过黑瞎子不乐意住酒店,他一个外人也不适合入住女眷居多的霍宅,于是霍仙姑就干脆从霍家的地盘上寻了处闲置的小院子给他,黑瞎子也乐得一个人清净。 
巧的是那个小四合院离解家本家不远,这送人的差事,自然是落到了解雨臣头上。 
最开始黑瞎子以为解当家必然是专车接送,解雨臣把自行车推出来的时候他没能掩饰自己的惊讶之情。解雨臣不以为意,拍了拍后座让他坐上来。 
黑瞎子摆了摆手:“腿长没处搁,还是我载着小九爷吧,您给我指着路就好。” 
解雨臣也不推辞,有人自愿当苦力没什么不好的。 
除了指路以外,他们一路上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黑瞎子很久没有像这样骑着车在四九城的小胡同里溜达了,有一种悠闲的假象。到了地方他从自行车上下来的时候,觉得神清气爽,出于礼貌随口问了一句: 
“小九爷,要不要进来喝口茶?” 
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哪里知道解雨臣真的随口就答应了呢? 
奇了怪了,九门的当家不应该都是日理万机忙天忙地的吗,怎么会有时间和他这等屁民喝茶唠嗑?而且尴尬的是,这也是黑瞎子第一次来到这个小四合院,他压根不知道茶放在哪里,或者说到底有没有茶。 
“黑爷,愣着干嘛呢?请呗?”解雨臣轻车熟路地打开了上锁的院门,侧过身对着黑瞎子眨了眨眼睛,就这么短短一瞬间,倒是找回了点儿小时候的样子。 
虽然是闲置的房子,不过看得出定期有人来打扫,家具上都没怎么落灰,确实适合拎包入住。 
解雨臣对这里显然很熟悉的样子,刚进门就没了影子。黑瞎子自个儿坐着休息了一下,眼神将这个小院子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地方不大,胜在干净也安静,院子里还爬着葡萄藤,上面的果实结了不少,眼看着再过一周就能摘了。 
这时候解雨臣提着小茶壶和俩茶杯回来了。他对这里确实是熟悉的,霍仙姑刚拿下这个小院子的时候,他跟着来看过一次,一眼便相中了院子里的葡萄藤,霍仙姑本来就是看着他长大的,见他喜欢,就给了他一把备用钥匙,从此这里就像是解雨臣的别院,有时候解家的事儿弄得他烦了,十几岁的少年就会来这里偷上一个小时的闲,也不管那一头伙计们是不是焦头烂额地在找人。不过一旦跨出了这道门,他就依然是那个笑面心冷的解当家。 
这几年他专注于地面上的生意,拍卖公司刚发展起来,愈发忙碌,来得少了,小院子给黑瞎子当个落脚的地儿,他也不介意,有人替他打理一下总是好的。 
他们坐下聊了一会儿。今天因为霍当家的邀请,解雨臣一整天儿都没安排事儿,没想到结束得这么早,他倒是真的闲。而黑瞎子是被人请来做帮手的,在北京也没几个熟人,自然也不会忙。 
尽管解雨臣对于黑瞎子其人很感兴趣,不过他们聊天真就是纯聊,没参着什么互相试探的意思。而且黑瞎子意外得好聊,他们讨论了一些奢侈淫靡的生活方式,解雨臣也终于知道了黑瞎子的家族,不过其他的细节,他也不好问,只能靠自己脑补。 
这人带给他的惊讶还不少,他原以为黑瞎子早年在国外活动,多半会是走私之类的活儿,没想到人家却是个正儿八经的留学生,学历高了他解当家一个头,学的东西也不走寻常路,还是音乐和解剖俩学位。 
两个和音乐有关系的人本想就着这个话题深入剖析一下,还是黑瞎子先一步发现外面天都黑了,他问道: 
“小九爷饿了不?要不干脆一起吃个晚饭?”还在嘴里嘀咕了一句,“霍当家也真是,堂堂一个当家,怎么连顿晚饭也不请。” 
没想到解雨臣笑了出来,说:“黑爷夸人家做的点心和自家下人做的一个味道,人家能请你吃晚饭吗?” 
他补充了一句:“对了,叫我解语花就好。” 
“哪能这么小气啊?”黑瞎子站起身,“你也叫我瞎子就好。这个点儿了外面饭馆估计排队,怎么着,要不瞎子献丑一下?” 
其实只要解雨臣想,解家随时都能搞出一桌子菜来。不过他听了这话,眼睛一亮:“怎么,你还会做饭?”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和你家下人做的比呢?” 
“哎哟,您可别取笑我了。” 
解雨臣低着头轻轻笑了两声,和黑瞎子聊天跟讲相声似的,没有什么身份的鸿沟也没多少猜忌疑虑,他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解雨臣对于烹饪实在没什么研究,他们在巷子的超市里随便买了点食材,然后他领着黑瞎子到了厨房,就站在一旁围观。别说,黑瞎子戴着小围裙捋起袖子还挺有模有样,至少刀法就不错,切出来的土豆片薄厚均匀,那边牛肉先用料酒老抽泡上了,这头菜也洗好了,还抽空用糯米粉和南瓜捏了几个饼。火候也拿捏得到位,热锅冷油先下了姜丝蒜泥爆炒出香味,然后加入了红油豆瓣酱,解雨臣光是看着,就开始觉得饿。 
黑瞎子也没让他一直闲着,打发他去找几个盘子和空碗出来。解雨臣在橱柜里翻翻捡捡,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他什么时候可以和一个第一天认识的人如此亲近了? 
快结束的时候解雨臣先一步坐上了饭桌,菜端出来的时候他发现黑瞎子居然还摆了个盘。解雨臣口重,菜都是他爱吃的,尤其是那一大碗水煮牛肉。黑瞎子倒是嫌弃食材不够新鲜,限制了他的发挥。 
吃饱喝足之后,黑瞎子终于想起来该理理自己的东西。其实他没什么行李,霍家的人下午的时候就把他的包放过来了,孤零零在地上躺着呢。解雨臣带着他把房子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四合院也没几间房,几分钟就看完了,他刚想着也差不多该打道回府,就听到黑瞎子“咦”了一声。 
“怎么了?”黑瞎子还在卧室里没出来,解雨臣探了脑袋进去。 
只见黑瞎子样子有些迷茫,问了一句:“你们这儿,之前住过小孩子?” 
“没啊,空关了有几年了。” 
“那这是哪里来的?” 
黑瞎子弯下腰,从床底拎出来一个小袋子,等解雨臣看清楚那是什么之后,‪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那是一袋杂货店买的手持烟花,又称仙女棒。黑瞎子很久没见过这东西了,在手上掂量着觉得有趣,忽略了一旁解雨臣一闪而过的尴尬。 
没错,这东西,是解雨臣的。 
是过年时候的事儿了。除夕夜,由于道上混的人多半无家可回,解家的规矩是大伙儿一起在院子里吃年夜饭,那一天可以不用顾忌别的,喝酒吃肉,唯独解雨臣还得端着当家的身份,既要陪手下人尽兴,又不能放纵自己,倒是比平时还累。 
后半夜的时候解家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满了人,解雨臣却没有丁点睡意,他一个人悄悄出了院门,本想随便晃悠晃悠,没想到看到巷口的杂货店还亮着小灯,店主大叔居然还在看电视,见着他路过还闲聊了两句,然后塞给他了一袋仙女棒。 
大叔哪知道这是老九门最年轻的当家人哪,只当是个大孩子,大半夜睡不着瞒着家长出来玩的。 
解雨臣拎着那袋仙女棒,总不好那会解家,要被人看到他的人设就算是崩了,思来想去,这个没人的小院子很是不错。 
月色悬在头顶,冬夜里黑漆漆的四合院实在寂寥,但解雨臣就是说不出的喜欢。他也想过干脆把烟花点了吧,可惜他不抽烟,手上根本没有打火机,最后把烟花往床底一塞,自己坐在边上发呆,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匆忙赶回了解家,仙女棒就彻底被遗忘了,在床底下一躺,就是半年。 
那边解雨臣正在绞尽脑汁地思考说点什么转移话题,这边黑瞎子偏偏对仙女棒产生了浓烈的兴趣,他拿着东西到了院子里,朝解雨臣招招手,然后拿出了打火机。 
“……您也算是童心未泯了。”解雨臣这么说着,身体却很诚实地接过了仙女棒。那毕竟是他的东西。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仙女棒还挺有意思的。小的时候过年放烟花,他总是和九门里一群大人们挤在一起,捂着耳朵仰着脑袋在天边炸开的五颜六色,然而远距离的美感对他而言却不如握在手上的真实感来得吸引人,哪怕是短暂几秒的小小火星。 
虽然没什么证据,但是黑瞎子猜测这东西和解雨臣多少有点关系,看那人的样子,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解雨臣,就是他的眼疾——哪怕瞒不了多久,不过作为他身上最大的弱点,他不会轻易告诉其他人。他的眼睛不能接触强光,哪怕是这种手持烟花的火光。 
所以他一秒也没有看着那些迸发的火星,他抬起眼,看着眼前的解雨臣。 
在那人的眼睛里,分明有光。 
 

 
黑瞎子在这个小院里住了小半个月,替霍家处理那个古怪的案子。解雨臣偶尔会出现,不过更多时候,他在忙着解家自己的生意。 
倒是自从院里的葡萄成熟了,解雨臣每隔一两天就会来一趟,有时候坐上两小时,有时候匆匆来了又走。黑瞎子没换过锁,他还有备用钥匙,所以进出无障碍,不过两个人往往遇不上,黑瞎子的作息颠倒,一般都是晚上出门,而解雨臣往往白天解决了手头的事情,晚上才有空过来,十次解雨臣来了,八次黑瞎子不在。每天黑瞎子只要瞅一眼葡萄藤,就知道今天人来了没有。 
这天黑瞎子无事,干脆泡了盏茶坐在院子里守株待兔,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就听到了开锁的声音。 
解雨臣心情不错,嘴里还哼着小曲儿,一抬头正好和似笑非笑的黑瞎子打了个照面,登时愣了愣。 
“你在啊?” 
“是啊,”黑瞎子存了分逗弄的心思,“我来看看,到底是哪里来的小鸟,每天啄我家葡萄吃。” 
谁知道解雨臣压根不搭理,从善如流地坐到了他边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在家还锁门?” 
“这不习惯了么。”自知讨了个没趣,黑瞎子把提前洗好的那一盘葡萄从桌子底下拿了出来,解雨臣的手立刻伸了过去。 
有这么好吃吗?黑瞎子有些纳闷。他自己尝了两个,和外面卖的葡萄不一样,这里长的带了些酸涩,而且还要剥皮,他都觉着麻烦,可解雨臣就像上了瘾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停不下来。 
殊不知,解雨臣喜欢的就是一口咬下去之后停留在舌尖的酸味,那是比起单纯的甜,更让他留恋的感觉。 
黑瞎子这边,给霍家办的事儿已经有了眉目,今天没有出门,纯粹是在等消息。院子里的两个人各有心事,一个喝茶一个吃葡萄,多余的话一句也没说。 
也不知道是黑瞎子不说话的时候太安静,还是解雨臣想事情想得太投入,黑瞎子转过头的时候就看到解雨臣无意识地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黑瞎子的院子里没有灯,只有冷色的月光打在他身上,虽然他本身就清瘦,但这么缩着还是给人一种局促不安的感觉。那一小盘葡萄被他护食般地抱在胸前,他的眉头轻轻皱着,眼神里有某种暗流在涌动,唯独吃葡萄的速度一点没落下。 
黑瞎子也不出声,在一边暗自观察着。这小孩子一般的坐姿恰恰证明了这人平时缺少安全感,是一种类似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可惜他还没观察多久,解雨臣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几乎是瞬间就调整回了正常的姿势,那盘葡萄也被他稳稳当当地放回了桌上。 
不愧是学戏出生的,黑瞎子愣是没看出他有一点儿尴尬,就像刚才的一幕没有发生过一般,他甚至立刻无缝衔接了一个话题。 
“婆婆的案子怎么样了?” 
对于这种明显岔开话题的行为,黑瞎子看破不说破。这也是解雨臣这段时间和他一下子熟络起来的原因,黑瞎子足够聪明,看着油腔滑调的,实际上该聊什么,该怎么聊,他心里有着谱,而解雨臣喜欢和聪明的人交流。 
“哟,怎么,感兴趣?” 
解雨臣摆摆手,他对案子没什么兴趣,而且和他也没有太大关系,他必须把自己的精力仔细划分,任何不必要的事情都不能占用他一丝一毫的时间。只不过。 
“毕竟是在这地界上出的事儿。” 
这话就说得巧妙了。虽然和解家没什么关系,但是在这四九城出的事,他解语花就有过问的权利,尽管现在的北京仍然盘踞着多方势力,不过以他的手段,早晚会有一天独占一方,至于霍家,霍仙姑可还等着他来指点秀秀呢。 
他那点心思,黑瞎子一听就全明白。解雨臣自信到嚣张的样子着实对他胃口,他低声笑了笑,说到:“这一次啊,霍家当家可算是欠了我不小的人情。” 
“哦?”解雨臣挑了挑眉,“难不成还有什么能难倒黑爷的事儿?” 
“瞎子不过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凡人,抬举我可没什么好处,”说着,他顿了顿,“不过这一次总得向霍家讨要些什么。” 
他摸了摸下巴,倒像是真的琢磨了起来。 
霍家确实家底殷实,不过无论是金钱还是名望,都不是黑瞎子会缺的东西,难道是人?解雨臣转念一想,倒也有可能,如果黑瞎子打算在北京常驻,发展一下人脉才是最有用的,再从霍家挖走几个来事儿的伙计,比起其他财物有用得多。然而话到了嘴边,解雨臣却笑了一下,打趣道: 
“霍家是老九门里出了名的出美女,黑爷难不成是看上哪位小姐了?不过霍婆婆可不是好说话的,可需要解某替你美言几句?” 
没想到这解小九爷损起人来还一套一套的,可惜这点花头,黑瞎子还不放在眼里,一句话的功夫,他就能让局面调转:“霍家人那脾气,瞎子可是无福消受。不过要说出美人,你们解家一样有名,如果我说我看上了解家人,当家的可愿意成全瞎子?” 
隔着墨镜的眼神直勾勾地望了过去,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在越界的边缘试探。眼看着玩笑开得差不多了,解雨臣即刻结束了这个话题。 
“虽然卖黑爷一个人情也不错,不过这事儿,怎么算也算不到我解家头上吧?” 
他眨眨眼,就连没有温度的月光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后来黑瞎子也不记得那个夜晚他们是怎么结束的话题,不过那一天之后,直到葡萄都落了地,解雨臣也没有再踏进这个院子。 
 

 
最后黑瞎子问霍仙姑拿下了这个小四合院,没人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解雨臣还真的给他送了个解家人过来。那小孩叫小虎子,十七八岁,进解家不过两三年,身手一般,但人很机灵,尤其有着好记性,什么事儿让他在脑子里过一遍就不会忘,解雨臣有意提拔他,又分不出什么时间,干脆把人给了黑瞎子,意在让黑瞎子帮着教导教导,点拨点拨。 
然而人孩子没吃透这层意思,以为自己被当家的放弃了,刚来那两天整个人蔫蔫的,后来黑瞎子看不下去,一巴掌拍在人后脑勺上,把解雨臣的意思传达了一下,小虎子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黑爷,那我该叫您师傅不?” 
“师什么傅啊我又不是街上开滴滴的,”说着黑瞎子又是一巴掌,小虎子也不躲,乐呵呵地接下了,“我们顶多算是寄养的关系,回头还得给你们当家的送回去。” 
其实他确实没太多好教的,解雨臣并不缺打手,顶多传授一些基础的招式,好歹别给解家丢脸。而霍家的案子也告一段落,黑瞎子没什么事儿,之前还跑跑潘家园,自从小虎子来了之后,跑腿的活儿也有人干了,他每天躺在院子里都能闲出鸟来。 
只是你说隔壁那鸟儿,怎么不来啄葡萄了呢? 
他倒是也问过小虎子,不过小虎子目前的等级,还不够格了解解当家的行动。这解语花在道上有个名声,叫黑灯笼,做起事情来别人根本看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 
但是人家在忙自家的事儿,黑瞎子也没必要进去搅个局,闲了几天之后实在闲不住,他又开始打探道上的消息,准备找点活儿。 
也就是这时候,黑瞎子才意识到,这次解雨臣可能是摊上了不小的麻烦。 
北京这地方对干他们这种不见光的生意的人来说,可以用又爱又恨来概括。新月饭店,潘家园,还有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私人的公开的途径,永远不用担心东西烂在手里;但同时,高收益也伴随着高风险,要不是有霍家解家与公家制衡着,早就不知道被连锅端了几回了。 
黑瞎子这等名号,在北京想要混个小活儿干干实在简单,可是他打听了几天愣是没打听到有哪位老板最近夹喇嘛,大家遮遮掩掩地似乎都在忙活着别的事,绕来绕去,却发现暴风似乎是围绕着解宅展开的。 
这倒是给了黑瞎子一个插足解家事务的理由:解家的事儿不解决,他就没生意做。他正琢磨着到底要不要插一脚,一抬头,发现院门口站着一个怎么都不该出现的身影。 
“哟,”黑瞎子突然出声,那人冷不丁回过头,脸上的匆忙之色还没有完全掩盖,“花儿爷许久不出现,今个倒是有空来瞎子这里做客?” 
解雨臣不愧是解雨臣,用一秒就收拾好了自己的神态:“这不是恰好路过,想着该来拜访一下么?怎么样,小虎子没添麻烦吧?” 
正这么说着,院门从里面打开,小虎子的脑袋探了出来,看到解雨臣眼睛又是一亮: 
“当家的您来啦!我刚在里面就听着声音像您,当家的快进来喝口茶吧?” 
话音还没落,黑瞎子习惯性一巴掌呼上去,不过现在小虎子学会躲了:“德行,见到你们当家的,就把自己当主人了?”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进了院子,不过解雨臣看着并没有久留的意思,他甚至没有入座,来回扫了一眼,便要离开:“行了,我今天确实就是路过这儿来看看,家里还有别的事,下回有空我请你吃饭。” 
“花儿爷大忙人,瞎子就不多留了,不过有个东西麻烦签收一下。”说罢黑瞎子径直走向厨房,也不理会解雨臣狐疑的目光。他在冰箱里翻找了一下,拿了一个小袋子交到了解雨臣手上。 
“这是……?”解雨臣往里面看了一眼,居然是一袋子葡萄。 
“如果再晚两天可就烂了,就收着呗?” 
‪一时‬间解雨臣的表情有些复杂,黑瞎子读不出那人的心理活动,只是如果他连管理自己表情的时间都没有,那内心一定是风起云涌的。他知道以解家现在的情势,若不是有事,解雨臣绝不会路过这里,不过解雨臣不说,他就不问。 
“行,”解雨臣将袋子收好,“恭敬不如从命,东西我就收下了。” 
等小虎子凑过来的时候,解雨臣已经离开了好一段距离,他立刻没了刚才生龙活虎的样子,垂头丧气道:“还以为当家的是来接我的呢。” 
“哟喂,人长得不大,口气倒是不小,还想着你们当家的亲自来接你哪?” 
一句话就怼得小虎子哑口无言。他灰头土脸地往回走,却猛地停住了脚步,在他后面的黑瞎子差点撞上去。 
“愣着干嘛呢?” 
小虎子迷茫地转过头:“黑爷,桌上那个,是您的东西?” 
什么?黑瞎子看向院子里的小石桌,几分钟前还空空如也的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石子,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小虎子在问出声的时候,就猜到东西十有八九是他们当家的留下的,他很好奇上面写了什么,但这怎么看都是花儿爷给黑爷的消息,他一个小伙计,没有过问的权利。小虎子眼巴巴地看着黑瞎子走过去拿起纸条看了一眼,皱了皱眉,他应该是想要说什么,只不过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门外一阵脚步声打断了。 
解雨臣给小虎子的评价是“挺机灵的”,这份机灵,现在就显现了出来。他一听就知道来者不善,三两步蹿到了黑瞎子身后。这是黑瞎子告诉他的,就他那身手,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就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就行,不添乱就是他最大的帮助。 
他刚站定,门就被人踹了开来。这群人大概十来个,个个手持钢管或长刀,一看就知道根本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为首的那个人先是看了看黑瞎子手上拿着的那张纸,然后又眯起眼打量了一下小虎子,语气强硬地说道: 
“黑爷把字条和人交给我们,咱今天就算井水不犯河水。” 
小虎子想起来了,这人姓李,是解家手底下第三大盘口管事那人的亲信,和自己打过几次照面。他默不作声,斜眼去打量黑瞎子。 
黑瞎子仍然是那副样子,看起来悠闲自在,丝毫不紧张,他对着那群不速之客笑了笑,然后将那张字条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接着给小虎子打了个手势,暗示他躲好了。 
这意味再明显不过。 
为首那人明白谈判已经破裂,他们赶时间,解决了这里之后还要去追解雨臣。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人一口气拥了过去。 
这还是黑瞎子住进来之后,小四合院里最热闹的一次。 
解决这群人花不了太久。一边收拾他们,黑瞎子还一边在内心唏嘘,果然他在北京城里名声还是混得不如在长沙那么开,带着十来个这种货色就敢闯他的门,这群人对力量真是一无所知。 
地上很快就横七竖八躺了一片,黑瞎子赶时间所以没留什么手,那群人连哼哼都哼不出来。小虎子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段时间他多是帮着跑腿,只是听当家的说这位黑爷厉害,没想到居然这么厉害。但他很快就从崇拜的情绪中拔了出来,换上了担忧的神态: 
“我知道这些人,他们是冲着我们当家的来的!” 
黑瞎子比他更清楚这些人的目的,也知道他们是怎么找过来的。他把手插在口袋里,无意识地摸了摸那张字条——上面其实是空白的——然后做出了决定。 
“你在这里待着,有事没事儿都别乱跑,回头你们当家的还得找我要人。” 
“我——”小虎子看着黑瞎子已经往外走了,急急忙忙喊道,“我们当家的他——” 
“行了。”黑瞎子并没有停下脚步。 
“他比我们都聪明,这些人,连他的影子都摸不到。” 
“我现在就去找他。” 
 

 
其实黑瞎子压根不知道要去哪里找解雨臣这么个神出鬼没的人,他所能依靠的只有直觉和运气,不过好在,这两样东西他‪今晚‬都有。 
他在看到字条的一瞬间就摸清楚了解雨臣的意图。那些人是解雨臣故意引来的,倒不是说祸水东移,只不过是一计调虎离山。解雨臣当时把小虎子送过来,八成也是为了转移视线,按照解雨臣的思路,今天那群人跟踪着看到解雨臣进了这个宅子,一定会起疑,然后再看到字条,肯定觉得是什么重要信息,这时候只要黑瞎子把空白的字条亮出来,他们就会知道自己被耍了,解家的事儿到底和黑瞎子没什么关系,那伙人没必要灭口——也灭不了口,这样既能为解雨臣赢得时间,又不会给黑瞎子带来麻烦,算是一举两得。 
他偏是没有算到,黑瞎子是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 
虽然和解雨臣当时离开的是反方向,不过黑瞎子觉得,在解家出的事儿,最后应该还是会在解家解决。事实证明他想的不错,在接近解家的时候,他在巷子口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蹲下身扒拉了一下,他确定那一袋东西就是他不久前给解雨臣的葡萄,只不过上面现在多了俩枪眼。血迹从巷口开始蔓延,在地面撕开了无声的裂口,幽暗的路灯一闪一闪,明明是北京城夜生活刚开始的时间,这里却静悄悄的,眼前的路就像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陷阱,黑瞎子却毫不犹豫地一脚踏了进去。 
地上的血渍很明显来自不同的人,这其实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这说明很有可能是被追杀者给追杀者造成了打击。可是还没等黑瞎子稍稍放下心来,解宅的方向,传来了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动静。 
火光比轰鸣早一秒到场。 
黑瞎子条件反射般地闭上眼,但是那一秒冲天的火光仍然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的残影,让他的眼睛隐隐作痛。 
怎么会爆炸。居然会爆炸。 
他猜想过解家的战场定然惨烈,却不想狰狞至此。这是北京,是四九城的中心,堂而皇之地上演枪战片,未免太不把天子脚下的这块地放在眼里了。 
然而几分钟之后,除了漫天的火光和燃烧所带来的难以言喻的腐臭,这条小巷又恢复了安静,没有尖叫议论,没有警笛呼啸,这个地方,仿佛与世隔绝。 
很快黑瞎子就想明白了,这块地界,不是姓解,就是姓霍,如果这里发生的事情没有惊动任何第三方,就说明这里的主人早有准备。 
他加快了步伐。黑瞎子其实知道解雨臣那么精明的人,是不会需要他的出手相助的,恐怕那一边的战争也已经迈向了尾声。不过他至少还能当个见证人,去看看那一颗星星是以怎样的姿态占领这片夜空。 
爆炸发生的地方就是解家本宅,高耸的院墙将火光死死地圈在内部。黑瞎子只一眼便知道那些院墙上藏着玄机,要是强行翻越,搞不好比下斗还刺激。 
正门紧闭着,就差写上生人勿近了,他沿着围墙走了一圈绕到了后门,原本想着也许这里更容易突破,冷不丁看到一个人影,他的反应速度让他瞬间隐去了身形,不过待他看清那人是谁,他又大摇大摆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听到动静的解雨臣一瞬间做出了防御的姿态,等看清来人之后便又放松了下来。他什么都没说,转过头看着解家后门出神,好像那扇门关起来的地方不是他的家一样。 
等到黑瞎子走近了,他突然借力跳到了一旁的树上,然后轻轻一跃,越过围墙消失在了另一边。 
黑瞎子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解雨臣也是这样,灵活得像个小猴子。 
解雨臣走过的地方必然安全,黑瞎子踩着他的脚步也翻了进去,落地之后却不见那人的影子。黑瞎子打量了一下,这里应该是个后院,火势没有蔓延过来。 
“其实你没有必要出手的。”解雨臣的声音从高处传来,黑瞎子抬起头,才发现那人居然又到了屋顶,小房子孤零零一栋,估计是个仓库。 
要不是形势颇为紧急,解雨臣并不想把黑瞎子拖下水。而且他也选择了给对方带来麻烦最小的方式,他想过黑瞎子搞不好会和他翻脸,也做足了最坏的打算,但他没有想到,被他引过去的那批人就此销声匿迹,显然直接被黑瞎子处理掉了。 
他选择了站在自己这边。哪怕黑瞎子根本不知道解雨臣在做什么。 
这一次黑瞎子没有跟着上屋顶,而是仰起头看着:“我不出手,你有信心把他们全收拾了?” 
“解家人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行吧。黑瞎子换了个话题:“不救火?” 
解雨臣脸上没什么表情,在摇曳的火光下忽明忽暗:“炸弹是我设置的,人是我杀的,房子也是我烧的。不属于我的部分烧完了,剩下的,才真的姓解,解雨臣的解。” 
“你也真不心疼你家那些老古董。”黑瞎子进过解宅几次,并不是那种外露的暴富,但是识货的都能看出来,每一个小装饰都价格不菲。 
“我早就没有家了。”解雨臣低声喃喃,对着夜空和火光出神。然后他听到了黑瞎子的轻笑,这让他在一瞬间有些窝火,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然而黑瞎子却说:“比我好些,我没有过家。” 
听上去像是没有意义的比惨,解雨臣却明白黑瞎子说的是十分的真心。黑瞎子本人的过去是一个太长的故事,解雨臣的调查只揭露了凤毛麟角,更多的真相,已经被时光掩埋。解雨臣自己的经历,让他一度失去了对人的信任、亲和与对自己的宽容,所以他很羡慕黑瞎子在荆棘中仍能笑着漫步的从容。 
在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他想要接近这个人,不是探究,不是利用,不是合作,是一种掏心掏肺、不加掩饰的接纳与交付。 
解雨臣也笑了,他从屋顶站起身,清瘦的身影在夜空中仿佛摇摇欲坠。 
于是他真的闭上眼睛,跳了下去。 
黑瞎子张开手臂,就像大海接住了坠落的星星。 
 

 
后续的处理黑瞎子并不知情,不过解雨臣显然完成得很好,没过几天,解家的风波就被压制了下来,道上的流言也渐渐没了声响。 
小虎子已经送了回去,原本黑瞎子还以为解雨臣要忙上好一段时间,他虽然不会打扰,却经常留意着解家的消息。 
没想到还没等他去打听,人就自己送上了门。 
黑瞎子平时手机用的不多,通讯录里的人寥寥无几。那玩意儿他也不随身带,所以看到解雨臣的短信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内容简洁明了,邀请黑瞎子晚上去他那里一趟,也没说是什么事儿。黑瞎子看了看外面将暗未暗的天色,拿上了手机,一身轻地前往解宅。 
解宅大门开着,但是门口一个人也没有,这一片地都是解家的,倒也不担心进小偷。黑瞎子其人没有什么做客的自觉,像个主人一样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前几天烧毁的部分变戏法般的全部焕然一新,不过他进了三道门,愣是没看到一个人。整个解宅静悄悄的,让他错以为自己进了异世界。 
他尝试着给解雨臣回拨了一个电话,那一头却始终是忙音。 
黑瞎子不知道解雨臣这是在搞什么花样,不过他觉得应该不是出了什么危险,所以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开始解宅一日游。但很快解雨臣的第二条消息发了过来。 
[八点之前,找到我。] 
现在已经‪七点半‬了,这可以说是最后通牒。 
解宅里里外外他差不多都走了一圈,甚至还找到了一个估计是用来放藏品的小暗室——解雨臣对他还真是不设防,要不是黑瞎子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今天就能搬空那个小暗室。解宅估计是全四九城最大的四合院,进深差不多有两个胡同的距离那么长,和大多数四合院的布局类似,第一进院是门房,第二进院是厅堂,第三进院是外房,给客人和管家住,第四进院照理来说应该是主院,也就是家主所住的地方,不过被解雨臣改造成了书房和私人工作的地方。最后的第五进院是后罩房,与第四院落隔着花园假山,上一次解雨臣就是跳上了后罩房的房顶。黑瞎子往里面看了一眼,一部分是仓库,但还有一部分黑黢黢的,像是审讯用的小黑屋。 
这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解雨臣的卧室。也就是说,解雨臣可能根本就不住在这里。 
有点意思。 
房子都是单层,只有主院的建筑稍高一点。黑瞎子三两下跳了上去,从高处俯瞰整个解宅,若有所思。整个建筑布局,除了没有卧室以外,都很合理。不过黑瞎子知道,解雨臣作为解家家主,从小就和暗杀打交道,卧室自然不会像普通人那样,有一瞬间黑瞎子思考过地下空间的可能性,但立刻否决了。他们这些下过地的人,都不会喜欢住在地下,而且按照解雨臣的性格,他也绝不会把自己关在阴暗处。 
他在屋顶上踱步,距离时限只剩下二十分钟。他开始环顾四周,很快,他的视线就被解宅隔壁的两个小四合院吸引了。 
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两个小四合院可以算是双子院落,布局几乎一模一样,乍一看没什么特殊的,类似的四合院,在北京可能有上百个。但是仔细看却发现,其中一个四合院,四面环墙,并没有门。 
事出反常必有妖。黑瞎子还没有琢磨出结论,但他知道,答案肯定在那两个四合院里。 
两个四合院墙上都有高压电网,强行翻越是没戏了。黑瞎子绕着走了一圈,确定那个没门的四合院墙上也不存在什么暗门,就转而从另一个院子下手。院门紧闭,当然这难不倒他,暴力撬锁的过程总计46秒。 
和黑瞎子猜想的一样,这里也没有人。院子布置得很简洁,装修还颇为现代,他在门厅看到了照片墙,这里似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三口之家,然而黑瞎子很清楚,这一切都是有人精心布置的假象,因为这里完全没有生活气息。 
他开始摸索起来,不多时,就被他找到了地道。 
地道口是一个地下车库,黑瞎子进去的时候立刻就惊了,里面停了十几辆车,既有路虎和大众,也有玛莎拉蒂和兰博基尼,一看就是各有不同的用处。这是他第一次对解雨臣到底有多有钱产生一个明确的概念。 
地道通向另一边的四合院,黑瞎子拿出下斗的状态摸索了进去,在遇到第一个机关的时候他感叹自己的谨慎,要不然还真做不到全身而退。 
此时是‪晚上七点五十分‬。 
这个地道远比他想象得复杂,里面有大量的岔路,和数不清的机关,从地面上完全无法想到下面会有如此大的一片空间。他绕过了前两个机关之后意识到这样不行,要真一步一步破解过去,肯定不能在十分钟以内到达,他得另辟蹊径。 
接下来的行动就简单粗暴多了。他在脑海中构筑了这里的平面图,每一个岔路口都特意选了看起来最远离目的地的方向,事实证明他赌对了。至于那些机关,凭速度可以躲开的不管,实在躲不开的就找开关。他没想过强行拆除,这里一看就是解雨臣自己设计的,要是给人全拆了,回头解雨臣搞不好还要和他急。 
站在出口的时候纵使是黑瞎子也免不了气喘吁吁,时间已经是五十九分,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按下了电梯的按钮。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不算意外地看见了抱着手臂对他挑眉的解雨臣。 
“‪八点整‬,算你赢了。”解雨臣倒也干脆。 
“不愧是花儿爷的私人王国,这些暗道机关的设计,得了二爷的真传啊。” 
这一次解雨臣却没有收下赞美,反而有些不高兴:“还不是被你破了。” 
“这你放心,我敢保证,除了我以外,这世界上能破解你这里的人,不会超过三个,更何况,我能顺利来到这里,还不是花儿爷的意思?”黑瞎子这句话说的没错,其实当有人进入第一个四合院的时候,解雨臣的手机就会收到警告,他有足够的时间将不速之客铲除。 
说到这里,黑瞎子笑了笑。 
“怎么,都到了这里了,花儿爷不请我上去喝杯茶?” 
黑瞎子是真的有些累了,刚到客厅就在毯子上躺了下来。他原以为这里会是古色古香的中式,比较符合解雨臣给人的感觉,没想到却走了北欧风格的设计,简洁却舒适,让人忍不住昏昏欲睡。 
解雨臣也没理会丝毫没有形象的黑瞎子,而是去调整了灯光。他已经知道了黑瞎子的眼疾,一瞬间屋内的光线变得非常柔和,暖色调和蛋壳椅的组合总让人不想动弹。 
他又进了衣帽间,找了一套全新的浴衣扔给黑瞎子:“去洗个澡,浴室在左手边,或者你喜欢露天温泉的话也可以。” 
一听这话,刚才还瘫在地毯上的黑瞎子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怎么,这是要收留瞎子过夜的意思?” 
解雨臣也没否认,事实上他就是打算留人过夜,他甚至把自己睡觉的七个地方都告诉了黑瞎子,让他随便选一个。解雨臣与人相处其实很简单,如果他决定要相信一个人,他一定会毫无保留,虽然要获取他的信任,本身就是一个困难的命题。而黑瞎子偏偏很吃这一套,他见过了太多猜忌怀疑,最不屑那一套明来暗往,你若待他以真心,他必回报以热血。 
尽管解雨臣留下他,只是为了探讨那个刚完工不久的地道,还有哪些可以改进的地方。不过来日方长。 
黑瞎子是第一个进到这里来的人,哪怕是解家人,也只知道他们当家住在这里,两个四合院具体是什么样子的,从没有人看到过。好巧不巧的是,第二天一大早解雨臣和黑瞎子一起出门离开的时候,在门口和小虎子打了个照面。 
“当家的和……黑爷?”黑瞎子转过身的时候,看到了小虎子惊讶混杂着八卦的表情,小虎子的眼神在他们俩之间来回打量,又联想到前段时间解雨臣和黑瞎子之间虽然不多但是非常默契的互动,很难控制自己不往某些方向想过去。 
他说话都开始结巴。 
“我、那个我,那个当家的,我不会说出去的!!” 
“……” 
解雨臣有些头疼,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小虎子的嘴还算严实,其实不用太担心。 
他自己很清楚,他和黑瞎子彼此是有那么点儿意思的,只不过他们的身份决定了他们必然不能将这份感情拿到明面上,那会带来数不尽的麻烦。 
二爷爷曾经和他说过,情这个字,需要小心对待,不能轻易拿出,因为一旦用了情,再想收,就不是自己能掌控得了的了。 
理智告诉解雨臣他应该离黑瞎子远一些,但感情上做不到。 
人一旦产生了欲望,就会上瘾。不管是对物,还是对人。 
在之后的很多年里,他们都保持着一种正正好好的距离。他们分别有自己的事务,也并不是每次都会合作,但他们几乎将所有的闲暇时间都给了彼此,晴天的时候他们可能会出门,但更多的时候他们会选择待在家里,有时候是黑瞎子的小四合院,有时候是解雨臣的小王国。总是黑瞎子做饭,不过解雨臣会给他最好的食材。他们可以在深夜酣畅淋漓地zuo爱,也可以安安静静地抵足而眠。 
也许正是因为他和黑瞎子本身都是浓墨重彩的人,所以在对待感情的事情上,他们都选择了最温和的方式,拿出了十二万分的小心翼翼。他们将种子埋在土里,精心等待着它发芽的时机,却没想到,正是因为开始时候的细水流长,在萌芽的阶段,这段感情却变为了洪水猛兽,一发不可收拾。 
 

 
直到吴邪拿着照片来问他黑瞎子此人是否可信,解雨臣才意识到,原来他们低调到连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他们认识。 
吴邪的计划太过阴狠而危险,但解雨臣却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要放到几年前,他其实很习惯于这类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觉悟,但是现在却开始有些犹豫。 
但他最后还是答应了,并且拨通了黑瞎子的电话。 
在整个计划推进的过程中,他们两个一次也没有见过,一个在北京,另一个在沙漠,为了防止计划出任何差错,他们干脆断了通信。有关这个计划中黑瞎子参与的部分,解雨臣不是不担心,他知道很难全身而退,却也知道只有黑瞎子才有可能完成。他相信黑瞎子。 
但是他忘了一件事,他知道吴邪的全部计划,并不代表黑瞎子也知道。 
黑瞎子和吴邪并不熟,张起灵会无条件地帮助吴邪,不等于他也会。他会答应来帮忙,只是因为他相信解雨臣。 
所以他无法解释,当他拖着一身的疲惫从古潼京回到北京,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却是解雨臣的死讯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真奇怪,离开了一段时间,为什么整个世界突然变了。 
他的手机坏了,过了一段与世隔绝的日子,而且为了保证计划的顺利进行,他不能联系其他任何人。但是不能,却不代表不想,他在回自己的小四合院之前,特意绕了个路,去解宅附近转了一圈。远远的,他就被门口那些白色的灯笼晃了眼。 
那时候他有些愣神:怎么,解家死人了?这么大排场,难道是死了什么重要的人吗? 
接着他看到了小虎子。那家伙这几年成长了不少,在很多事务的处理上面能帮到解雨臣,人也沉稳了不少。他的脸色很差,看起来行色匆匆,他瞥到了一眼黑瞎子,当下就愣住了,但他什么也没说,移开了已经开始泛红的眼角。 
是啊,黑瞎子现在不适合直接和解家人打交道,他寻思着,干脆回眼镜铺让自己的伙计来打听打听。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思考过解雨臣出事的可能性。直到看到了自家伙计的表情,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 
他回到了自己的四合院,在客厅里坐了整整一宿。电视一直开着——那是解雨臣置办的,那些解雨臣在他这里留宿的日子,经常会拉着他一起看电影。黑瞎子对这类娱乐活动没有什么需求,不管是电锯惊魂还是罗马假日,在他眼里差别不大,都是别人的故事,且都是虚构的。 
这又是一个夏天,院子里的葡萄在经年累月的成长中终于不再酸涩,这里的葡萄全进了解雨臣的肚子,就算他经常笑着说,他又不是为了贪那一口才来的。但有什么关系呢,黑瞎子可以摘葡萄给人吃。五年,十年,一定不会停止在今年。 
天半亮的时候,他又一次出去了,‪清晨的胡同里就连早餐店‬的老板都没有开门,冷风使他的头脑清醒了一些。解宅于他就像是第二故乡,很轻易地潜了进去。原本的厅堂变成了临时的灵堂,守夜的伙计在一边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黑瞎子将人打晕,然后拖到一边。 
他再次抬起头打量这里。太陌生了。 
解雨臣并不喜欢白色,所以他一定不会喜欢这里。正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穿着西装,嘴角微微带了些弧度,显得随和好相处。接着黑瞎子的目光第一次落在那口被白花装点起来的棺材上面,不管照片上的人到底在不在里面,他理应用自己的眼睛确认一下。 
在很久以前的一次谈话中,解雨臣曾经评价黑瞎子像是草原上的黑狼,天地就是他的家,他自由,放纵,不羁,笑谈生死与哀乐,好像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的事情了。其实这也不对,只要人活着,就一定会有执念萦绕,饶是张起灵那样性情寡淡之人,也会为了另一个人在黑暗中固守十年,黑瞎子可以不在意自己的眼睛,不在意自己的伤痛,不在意大多数人的来了又走,但他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意。 
随性如黑瞎子,骄傲如解雨臣,他们都有自己的执念。 
他们成为了彼此最后的余地。 
后来想起来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好笑。他开过无数次棺材,却只有在打开解雨车的棺材的时候,手抖得像筛子。他屏住呼吸,好像天地都只在这一瞬。 
里面是空的。 
这个认知就像是一种救赎,黑瞎子一下卸了全部的力气,棺材板重重落下的时候差一点砸到他的手,高等木材碰撞的悲鸣在空旷的院子里回响,但这是一个好消息。 
做他们这行的都知道,就连尸体都可以造假,更别说没有尸体。他知道解雨臣的死讯已经在道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也知道解家的所有盘口现在乱成了一锅粥,但是他觉得解雨臣一定只是躲了起来,哪怕他的处境不会好到哪里去,但至少他活着。 
黑瞎子也想揪一个出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明白这时候只能孤军奋战。他联系不到解雨臣,联系不到吴邪,也联系不到霍秀秀和胖子,所有曾经紧密的人,一个一个隐到了暗处,偌大的北京城变成了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想要将他吞噬入彻底的黑暗。 
可他从不惧怕黑暗。 
走出解宅的时候,黑瞎子异常平静。 
他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更不知道他的行为会不会给计划带来什么变数,但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丢了东西,就找回来,把人丢了也是一样。 
他要去把解雨臣找回来。 
 

 
只是没想到,他把解雨臣找回来之后,又把自己丢了。 
当他们确认与外界失去联系的时候,黑瞎子看到张起灵皱了皱眉,便知道他们都在担心一样的事。他们都是在更加危险的境地里来去自如的人,所以目前的处境还不能说构成什么威胁,只是失联的状态比较麻烦。 
与张起灵不同,黑瞎子完全不知道吴家那位二叔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外界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收到他们俩的死讯,但是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有两个人,一定会秉承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理念,不顾阻拦地过来。 
他在外面给吴邪留了口信,这件事情,和吴家的牵扯比较大。张起灵知道吴邪一定会来,也知道吴邪的到来是计划的一环,但他仍然会担心。黑瞎子也知道解雨臣一定会来,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其实没有特别担心解雨臣,他认识的解雨臣是足够冷静的人,他能够把自己照顾好,也会来救他,他从小到大,都能把每一战打得漂亮。 
当他从吴邪那里听说解雨臣混入焦家的队伍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些不安。这一步棋下得急了,不像那人的风格,不过他比他们都聪明,也许是有自己的打算。然后他又听吴邪说,解雨臣前一段时间,特意和他提起了盲塚的事情。 
对于自己的眼睛,那人向来更上心。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个道理总是没错,如果不是吴邪提醒他,黑瞎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几年来,他和解雨臣两个人之于彼此,并没有因为时间而沉淀,反而愈发热烈。 
黑色本该是包容一切的颜色,所有人靠近他,又离开他,不会在他漫长的生命中留下什么踪迹。唯独解雨臣是迸溅的溢彩,猝不及防地让他的世界沾染上一抹亮色,解雨臣希望他有朝一日重回光明,却不知道其实自己就是他的流光。 
是啊,解雨臣是他的光。 
那人可以是稍纵即逝的烟花的光,是北欧家具暖色的灯光,是柔和的月光,也是璀璨的星光,或是吞食一切的火光,他可以飞扬跋扈,可以冷漠无情,可以享乐于杂闹,更能沉溺于安谧,他总是高杨着头,脸上带着浅笑。 
——这样的他,怎么都不该是手电筒照射出的冷光。 
黑瞎子在黑暗中有着绝对优势,当上面传来声音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那人被吊下来的样子。他能从各种声音中分辨出微弱的呼吸声,他也许这辈子都没有那么冷静过,用最快的速度得出了无数种可能性,然后向下到了一个恰当的位置。 
三点方向,离墙壁三米。 
他闭上眼睛,听着坠落带动空气滑动的声音。在那一瞬间,他的脑中出现了许多破碎的片段,二十年前的二月红宅,霍家的院子,被他强行讨来的小四合院,大火中的解宅,私人王国里可以听到雨声的阁楼,古潼京的干燥,和雨村的湿润。 
他想起解雨臣从解宅的屋顶跳下,被他牢牢地接在怀里。他接住了他一次,就能接住他第二次。 
于是他伸出双手,等待漫长的两秒之后的久违的拥抱。 
他将拥抱光明。 
 

 
首先回归的是痛觉。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就像被人打散之后重装,将他从漫长而破碎的梦境中拉回。外界的声音不怎么真切,他似乎听到人声和脚步声,但很快这些声音又不见了。随后是触觉,他意识到自己的手被握着,那力道不轻不重,就像是无声的安慰,立刻让他安心下来,于是解雨臣知道,该睁开眼睛了。 
他看到了自己的光。 
 
End
 
原本想要当随笔写4k字,突然就1w8了,脑阔疼。
最初是因为重温重启的时候看到了微信评论里那句话,就是全文第一句,是这篇文的灵感来源,想要表达的东西也很简单:他们漫步于黑暗,互为彼此的光。 
在狂塞私心的情况下突然从小摸鱼变成了大胖儿子(…… 
接下来就打算写写架空的故事了!

评论(10)
热度(422)
  1. 共10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屿尘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