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千百个墙头。

【静临】逆光

静临架空,短篇治愈(?)HE

大概是摄影师X只有相机能捕捉到的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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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和岛静雄突然停了下来,在一副完全不起眼的作品面前。

很久以后他再回想起那一次学校组织的展会参观几乎记不起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记得那个策展的艺术家的名字,不记得展会的主题,不记得那是周几,不记得那一天是晴是阴是暖是寒,甚至记不清那究竟是小学二年级还是三年级的事儿,但他仍能说出那个作品的细节。

那是一张摄影,边上的简介里写着这是作者于某次旅途中路过一片森林无意间拍下的照片,讲解机中无感情的女声解释道拍摄植物逆光是最佳光线,这张照片选择的时间点又是傍晚,故营造出了极强的纵深感。

然而静雄的重点不在于构图的精妙或是氛围的浓重,吸引着他的是画面中一个极小的人影,由于太远几乎看不清轮廓,但他觉得那应该是一个纤细的男性,不同于其他逆光照片中模特展现出的深沉含蓄亦或是忧郁,他感受到的是一种张狂。

不屑一顾、不受约束、目中无人。

——飞扬跋扈的张狂。

小小的静雄想着,这大概是某个路过的旅人,无意间闯入了镜头,连作者都没有发现,不然的话,为什么简介中完全没有提到呢?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是因为,除了他以外,没有人能看到那个“人影”。

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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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你又辞职了?”

信号有点糟糕,混合着火车的噪音,电话那头友人的话语断断续续,种种原因都让静雄想要尽快结束这个无意义的对话。

“嗯。”

“嘛,我也不想对你说教啦,反正也没有什么用。不过赛尔提让我多关心一下朋友,所以我姑且问一句‘没事吧?’……还有,你确实可以找个稳定的工作了?毕竟你也不想让幽君担心吧?”

“……啊。”

漫不经心地回应了一句。他当然知道身边的人都是为他好,而且他也很感谢这些好心,但是静雄有自己的选择。

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自己的相机。这样老式的胶片机现在已经很少见了,这还是他不顾亲友反对高价收购来的。很多人对于他喜欢摄影这件事情都多少觉得不可思议:这样一个脾气暴躁的、可以徒手拔起路标的男人,却能温柔地对待这些精密的器械,确实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个爱好的,就连多年的损友岸谷新罗也只是摇摇头。

静雄曾有过不少好机会,可以让他成为一个专业的摄影师,而他目前为止却只是给几个小杂志投稿打杂,原因是因为除了摄影以外,他还热衷于旅游。

他没有目的地,没有详尽的行程,窘迫的时候甚至没有足够的车费只能靠自己的双脚,但是他从没有停下过步伐。

也许他在寻找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这一次也是一样,他又在一个随随便便的地点,随随便便地下了火车,就算已经时近黄昏,就算他连附近哪里有旅舍都不清楚。

地图上显示往前走一小段路就有一个小县城,这也是这片山区中唯一的城镇。静雄决定晚上就在那里度过,不过在这之前,他打算在附近转转。

他从来不介意绕点路,天生的方向感也能保证他不会迷路,这就是他走进森林的原因。

这里有点熟悉。但是他明白自己从来没来过。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周围,直到某一刻这场景与记忆中的画面完全重合。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端起相机,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连按了好多次,老式相机的声音在这片安静的区域显得极为违和,他透过快门,仿佛能看见在逆光处站着一个人影,然后那片黑暗一点点扩大,就像那人在一点点走近。

紧接着,静雄听到了那个声音。

不高不低,不轻不响,不疾不徐,就在他耳边响起的,爽朗而又妖异的、好听的男声,带着某种能够蛊惑人心的气息:

 “——初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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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雄第一反应是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按了快门。

然后他的胶卷就宣告over,好消息是,他身上还有不少胶卷。

透过快门能够看到的仅仅是非常微弱的黑影,模糊到让他错以为是心理原因导致的幻觉,然而那个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你的相机,似乎很有意思啊?”

这一次声音稍远了些,大概有个三四步的距离吧,静雄盯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枯死树干,想象着上面坐着的纤细男子的身影,对方现在是何种坐姿呢?大概不是二郎腿也不会是端坐,要说的话应该是那种很随意的姿态。

很奇妙,面对着这种超出常识的非自然现象,静雄全然没有惊讶、恐惧、好奇这类情感,相反,他有些烦躁。

 “诶——我说你为什么要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啊?明明只是初次见面而已哦?而且话说回来,你根本就看不到我才对吧。”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烦死了。

 “那么,让我来猜猜看,你在想什么呢?”

落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大概是风,但平和岛静雄更愿意相信那是因为有人走过。

 “例如……我是谁?”

下一秒,声音又回到了耳边,而且比起上一次更近,微寒的气息让静雄一阵头皮发麻,没有思考就转身挥出了能将卡车砸扁的一拳,却是意料之中的落空,应该有人的地方,空空荡荡,只是空气。

他知道那人就站在自己的眼前,非常、非常得近,但他看不到,触碰不到。

只有空气,冷冰冰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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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接下来我们来谈谈这个妖怪的故事吧。

首先希望大家记住的是,这个妖怪不吃人,事实上他完全没有进食的需求,而且他认为自己是神明,自称最爱人类。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他无差别爱着所有人类,而他表现爱意的方式则是捉弄、捉弄和捉弄。

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模样,或是听到他的声音,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用一些小把戏将误入森林的人引到更深处,然后和他们开几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在附近的村镇留下了各种各样的怪谈。

他对那个小村子的每一个住民都很熟悉,名字、身高、体重、职业、社交关系,没有他不知道的,明明只是个妖怪而已。

所有人都惧怕他的存在,这份惊恐同样能带给他快乐,只要是人类所展现出的最真实的情绪,都是折原临也感兴趣的内容。

性格使然。他给自己如是定义到。

不过这一次他遇到的这个金发男子则有一点不同,他没有见过这人,看打扮应该是个旅人,还是个穷酸鬼,对方表现出的淡定让他有点反感,情绪不受自己左右的家伙,他可是第一次遇见。

平和岛静雄?

他把玩着手上的几张卡片,其中就有金发男人的身份证件,这场景在别人看来就是一堆卡片在天上飞。手头的资料都显示那只是个平淡无奇的无业游民,但是他觉得肯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光是他能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一点就很不正常。

天色渐晚。他突然失了兴趣,不再玩弄,而是让那几张对静雄而言非常重要的证件掉在一边,似乎还有几张纸钞被风吹走了。

——什么嘛,还是没有搞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嘛。

剩下的事情,就从那个男人的口中问出来好了。

反正,他马上就回回到这个地方来了。

……啊啊,对了。差点忘了提,这个妖怪也是有名字的。是个十分奇怪拗口但是又好记的名字。

他叫折原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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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静雄特别庆幸自己有东西乱放的坏习惯。

之前也有过突然想抽烟就从口袋里找出了打火机这样的情况,不过这一次他的这个坏习惯确确实实救了他。

原本打算今晚就住在这个小酒馆,他先要了一杯啤酒,就在他准备付款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登山包里的东西,全部变成了枯叶和石子。

酒馆老板就看着这个外来的年轻人淡定地打开背包看了两眼,又淡定地合上背包,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几个硬币付了酒钱……接着把他那个铁制的杯子捏成了另一个形状。

 “啊抱歉没控制住……这个杯子的钱我会赔的。”

 “不、不用了,反正我本来就打算换一个了哈哈哈哈哈……”

老板觉得还是不要惹这个人比较好。

年轻人深呼吸了几下,似乎在调整情绪。

 “请问……这附近哪里有杂货店吗?”

 “哈!小伙子,看你应该是旅行路过这里的吧?如果要补充装备的话大叔我这里就有卖哦!”

一扫刚才的谨慎,一看到有生意可做,老板立刻换上了一副生意人的表情。

 “嗯……我需要一个单人帐篷、一个睡袋、一把小型砍刀、一壶酒……再加一个打火机。”静雄想了想,他手头的钱也就只够买这些东西了。

 “哦……难不成,你是打算在山里露营?”

静雄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

 “别怪大叔啰嗦,我劝你晚上还是不要在那里露营比较好哦?你是外地的可能不知道,但是这附近的山林啊有很多不好的传说,经常有人莫名其妙地在里面迷路,似乎是有山妖作怪,那已经是从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辈那里流传下来的说法了,村长家传的古籍上也有记载哦……”

老板开启了滔滔不绝模式,而静雄若有所思。他的脑海里跳出了某个身影,那个刚说完“例如……我是谁?”之后立刻转变语气说着“才不会告诉你”的家伙。他大概知道自己一背包的东西在哪了,什么山妖,根本就是个小毛贼吧?!

 “山妖啊……”

 “对对,那可是山妖哦?所以还是不要去露营了吧?大叔我这里的房价也不贵哦看现在已经这么晚了我可以给你个折扣……”

店主的话还没有说完,就遭到了客人的打断。

“对了,这附近有可以冲洗照片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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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我的东西偷了。”

他深信不移地定罪道。

折原临也看着平和岛静雄走近,步伐坚定地走向他面前,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产生了对方能看到他的错觉,不过接着那个带着一身怒气的男人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依旧步伐坚定地向前走去,最后背对着他停在了两棵树的中间,为他扣上一个罪名。

……切,装得还挺像的。

虽说临也是罪有应得,但他微妙地不爽了起来。他要整一整这个不速之客。

于是静雄就见原本还算是平静的森林一下子以他为中心狂风大作,背包的拉链不知什么时候被拉开,里面满满的一包石子枯叶全飞了出来,然后极其准确地——砸了他一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嚣张的笑声传入耳朵,静雄转身,目光锁定了一颗并不高大的树,树枝微微颤动,就像是有人正扶着它笑得不能自已。

接着他看到了自己的钱包,在空中一上一下,似乎是被什么人上上下下地抛着玩。

再然后他的钱包一路向上,他抬起头,注视着它被摆放在树的顶端,边上的树枝往下稍沉,大概是有人坐在了上面。

“没错哦,你的东西在我这里,想要的话就自己爬上来拿吧?”

并不陌生的声音再次响起来,静雄可以脑补出对方那种饶有兴致的表情。但是他是个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他不会像别人一样落荒而逃,也不会乖乖听话爬上树。

他的方式更加直截了当。

“喂,老妖怪,”他单手扶住树干,回想着刚从酒馆老板口中打听到的名字,“你是叫做‘临也’吗?”

静雄记得那个大叔还提到了什么先知以赛亚。

“嗯?还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啊,我可是神明哦?嘛,这个的话告诉你也没关系啦。没错,我的名字是临也,折原临也。”

那么接下来你会怎么做呢?料想你也不会真的爬到这么高的树上来吧,还是说会选择放弃?不过如果真的爬了上来,就再把东西扔下去好了。

临也把视线转向天空,看样子接下来几天的天气应该都不错啊。

……啊咧?

这个活了上百年的“老妖怪”有些诧异,因为他眼中的世界突然天旋地转。地震吗?但是他立刻又否认了这个猜想。

当他意识到原因的时候,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尽管没人看见。

平和岛静雄,既没有爬树,也没有放弃,他走了最为简单粗暴的一条路。

他竟然将那棵树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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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原临也最喜欢人类。最讨厌平和岛静雄。

这两句话是不矛盾的,至少在临也看来。他可不觉得能轻轻松松徒手把一颗高达几十米的大树连根拔起的家伙是人类。

 “这个怪物……”

他看着眼前的场景,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这样的情况在过去的几百年中都从未出现过。

这也是临也第一次有了挫败感。

作为一个山妖,说不上能够呼风唤雨,但当个一方霸主还没有什么问题,要说知道他存在的人都会绕着走,偶尔出现几个胆子大的家伙也会被他吓得最后灰溜溜跑回村,但眼前这个无理的外地人呢?!他竟然就这么在这片不详的树林里住了下来。

是的,在他折原临也的地盘,大大方方地,住了下来。

平和岛静雄努力地学习着最原始的钻木取火,好让他烤点之前买来的地瓜当午饭吃——别问他为什么不用打火机,他决定省着点儿用来抽烟。这么几天下来他已经基本习惯了这个荒野求生的套路,反正拿不回证件和钱他是不会

走的,当然,他想走也走不了。

打电话求助亲友这样在别人看来很正常的解决方式,对他而言是第一个否定的方案。

每次当火快要点起来的时候都会有一阵风吹过,不大不小,恰好能灭了那微弱的火星,平和岛静雄当然知道是谁在捣鬼,然而这个山妖却无法对他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能耍这种烦人的小把戏。

毕竟就算遭遇乱石堆,静雄也只是留下几个小划痕,转眼就好了。这让他难得觉得自己的体质真方便。

“停下,不然我把你的树都拔了。”静雄这么威胁到。听上去丝毫起不到什么恐吓作用,甚至有点幼稚,却制止了临也捣乱的行为。这也是静雄这几天的发现之一,尽管不知道原因,但是这片树木对于临也来说应该有特殊的意义。

啊,在这里必须申明,作为一个21世纪认真守序的三好青年,要不是被逼急了平和岛静雄也不愿意去破坏花草树木的。

周围彻底安静了下来,然而他却没有了点火的心思,反正他原本也不是很饿。

他猜想临也应该暂时离开这块地方了,那张清秀的脸上一定还带着不爽的面容。啊?为什么静雄知道临也长什么样?

那要从前段时间他冲洗的照片说起了。

幼年时那个摄影展上的那副作品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不过现在他的好感已经大打折扣——所以他就猜想,也许通过照片这个媒介,他是可以看到折原临也的。

初次见面的时候他曾经对着临也所在的地方按下快门,于是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村子里找到了一件小小的照相馆,借用里面的暗房将照片冲洗了出来……很显然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虽然有些模糊,但是照片上确实映出了折原临也的样貌。

而且他也确信了只有他能看见的事实,照相馆的老板对于他特意来冲洗这样一张手抖而且构图普通的森林照片大为不解,他为此花光了自己身上几乎是全部的积蓄,导致他只能用最后的几个硬币去买几个地瓜填肚子。

印在粗劣照片纸上的面容皮肤极白,暗红色的眼睛彰显了他与众不同的身份,细碎的短发平顺地贴着脖颈,尽管有一小半被斜挂在头上的狐狸面具挡住,也仍能感受到那张脸的清秀好看。

由于拍摄距离过近,这几乎是一张大头照,从露出的衣领可以勉强判断他穿着的是普通的黑白纹付羽织袴,黑色的罩衣上似乎还有着某种纹路,在静雄脑海中这属于古代人的装扮。

然而静雄并不是什么颜控,对服饰的了解也甚少,所以他既没有觉得帅,也没有感受到什么特别。

他只是觉得这真是个烦人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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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嘛。”

冰凉的气息化作微风吹打在静雄耳边,不过临也完全没心思去因为对方打了个寒颤而高兴。

他想,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非常微妙。事实上刚才他没有离开,而是就在一边看着,有点郁闷是真的。

然后他就看到静雄放弃似地坐到了他的小帐篷边上,接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看了起来,本着好奇心和恶作剧心态他悄悄凑过去想要窥视一下金发男人的秘密——会在这种时候拿出照片回忆的对象,十有八九是女朋友之类的吧?

一边在心里吐槽不知道是那个女孩瞎了眼,一边临也被自己的大头照吓了一跳。

他当然能在照片里看到自己。但是他没有想到平和岛静雄竟然能通过这样的方式看到他,以前也出现过一些灵感极高的小孩子,但他们最多也只能感受到临也微弱的气息,连他的影子都看不到,以如此清晰的样子呈现在别人的瞳孔之中,这是第一次。

心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临也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去形容。他下意识地去抢静雄手中的照片,强风袭来的瞬间静雄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用力抓紧手中的照片不让临也抢走它,可怜的纸片夹杂在两股力道之间,一秒后就被撕裂。

“你有病?!?!”静雄很是恼火,一腔怒气却无处发,就算他能凭借声音知道临也就站在自己身后,然而挥拳也只能砸到空气。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临也迅速调整了心情,讥讽道,“居然对着我的照片看的入迷了?被我的脸吸引了吧,倒是这照片你是什么时候拍下的啊,不仅本人不正常,连用的相机都带有灵力吗?”

“哈?!被你吸引?!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这个臭跳蚤。”显然静雄根本没听到后面的话,临也也没想着他能解答自己的问题,他坚信那个古旧的相机有着某种力量,这让他非常感兴趣,只不过相机从来不离静雄的手,要完好无损地夺过来并不是易事。

上一秒临也还在思考要怎么把相机偷过来,下一秒他就发现相机对准了自己。

临也向边上一闪,相机的捕捉落了空,静雄“啧”了一声,似乎相当不满。

“你这家伙……刚才躲开了吧?”

静雄无法确定,他只能凭着快门中模糊的影子大概推断。不过想来,哪个妖怪会老老实实待在那里让他去拍啊。

不过静雄的逻辑是:弄坏了我的东西就要赔。

“……真是不可理喻。”

这下折原临也是真心觉得麻烦了。其实他很清楚,只要自己把东西还回去,平和岛静雄就会离开他的视线,但是那样不等于是认输了吗?他?一个山妖,要向一个无礼的外来客认输?

不,绝对不可能。

而且,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平和岛静雄的到来打破了折原临也原本毫无新意的生活,让这个山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所谓的新鲜感。

就当是一个小小的游戏好了。临也这么想。

尽管这个游戏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都不公平。

静雄的一切攻击对没有实体的临也而言都无效,虽然偶尔会被他用那个该死的相机拍到一点点,但事实上如果忽略心理上的不爽,临也并不会有任何损失,然而静雄的一切行囊是真真正正地被临也扣了下来,时不时临也会让那些东西在天上转一圈然后再藏起来,他非常享受静雄愤怒却无可奈何的样子。

实在是太有趣了。

吵架和打闹被他们列入日常事项。临也不得不承认,静雄的野外生存能力相当强悍,在这种昼夜温差极大的深山老林里也不见他感冒,偶尔他会用那些上好的木材去和村里的村民换些必备品——钱,简单的食物,还有火具,也只有他在收集木材的时候临也不会去捣乱,毕竟静雄如果饿死了,那他就少了一个乐趣。

至于那些木材,对静雄来说其实很简单,他不需要任何工具,只靠双手就可以解决一颗古木,而一颗古木,就够他换不少东西了。

 “你这家伙是野人吗……”

他站在静雄身后小声嘀咕。面对这种级别的嘲弄,静雄已经可以做到完全无视。他发现临也除了用石子和小枯枝搞点小花样以外,也没做过别的什么事儿,他不禁开始怀疑这个妖怪其实根本没什么力量,而且临也似乎不能离开这座山。

这个猜测是正确的。事实上,临也对这件事非常不满。他爱着人类,所有人类,但是他却无法进入村子,就像是那些低级的地缚灵一样,他被环境所限制,如果没有人进入这里,他就只能一直对着这些枯燥的树。

而且这些年,由于山妖的传言,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少了。这或许是他扣下静雄的行李的原因之一,他说不清楚。

此刻,他看着静雄渐渐远去的背影和另一边小村子里升起的炊烟,眯起了眼睛。

静雄不会一直留在这里,临也比谁都清楚。事实上,人类的寿命对他来说不过是短短一瞬间。但是他却经常有种错觉,仿佛这样的时间会很久很久。

仿佛,他们不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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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雄的偷拍技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从一开始只能拍到临也的手或是衣角,到现在可以准确地定位他的位置,也就花了三天左右。当然,这和临也开始有点懒得东躲西藏有关系,用他话来说,像他这样高贵的神明整天在森林里躲来躲去,未免太过掉价。

静雄对高贵一词嗤之以鼻。

“我最喜欢人类了!……不过小静最讨厌。”这成了临也的口头禅,每天都要念叨好几遍,“这么讨厌的小静到底还要在我这里赖多久啊,不回家吗,果然你没有家人的吧。”

让我走你倒是先把东西还我啊。静雄在心里说。

“家人和朋友都有。”虽然各只有一个,不过比起既没有家人又没有朋友的折原临也,他赢在了起跑线上。

“切。”果然,临也小声地表达了不屑。

“明明只是个笨蛋而已。”

“你这家伙说谁是笨蛋啊?!”静雄一巴掌拍在树上。糟糕,力气没有控制好。果不其然,那颗本来就不算太高大的树摇晃了一下,倒了下去。

……没办法,下次用它去换点吃的吧。

不过这倒是有效制约了临也的废话,让世界有了几分钟的清净。

“真是个暴力狂。”

临也又给静雄安上了新的绰号,满意地看着青筋又一次爬上了对方的额头。不过这一次静雄倒是没有发怒。

“你们妖怪平时都这么闲的吗?”

“闲?”临也认为静雄对妖怪存在什么误解,而且他是神明,“嘛,对你们人类来说也许是闲吧,不过你搞清楚哦,你们平时不也有劳逸结合这种说法吗?工作学习中间也会有午休,我们当然也一样。”

说着“我们”,但是临也根本没有见过除他之外的超自然存在,他在这座山是一直占据着唯一性。

“只不过,对我们来说,休息的短暂时间,你们可以翻起一个新的时代。根本上来讲,我们对于时间的概念不一样,没有可比性。”

“哦。”

长篇大论只换来这么一个敷衍的回答,临也又一次吹灭了静雄好不容易点起来的火苗。

“果然我最讨厌小静了,单细胞。”

他这么说的同时,另一边的相机又举了起来。

然后静雄不再搭理他,径直走向了村子。

他养成了习惯,每过两三天就会去一次照相馆冲洗新的照片,就算删选掉不清楚的,他手上也开始有了厚厚一叠,不同角度的折原临也,但不管是什么时候,那张清秀的脸上总是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真是欠揍,这一次倒是有一张不大一样。

嘴角的弧度稍小,表情柔和了不少,那双暗红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

不过那个时候的临也是在想什么呢?

静雄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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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七八糟的生活持续了一周之后,这小小的村子,对静雄的存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听说这个外来的摄影师在森林里取材,甚至直接住了进去。最初还有人担心他的人身安全,毕竟除开野兽,那里还存在着山妖的怪谈。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度过了安然无恙的一周,让人不禁感叹他的命大。

“哟,年轻人,又来了啊!”村民当中,要属杂货店大叔和静雄关系最好,毕竟很多东西静雄都是从他这里换到的。他家里根本不需要这么多木材,但是对于这个外地人他充满好奇,所以也乐意帮忙。

“啊。”静雄回应到,“这次想要换些鸡蛋。”

他拿出了昨天抓到的野兔和不小心弄断的木头。

“哟,这是你徒手抓到的?”老板一看到野兔眼睛立刻放了光,拿出了一筐鸡蛋,“不过你鸡蛋吃得挺快啊,哈哈哈哈哈。”

一想到这个静雄就忍不住爆青筋,他上次换来的鸡蛋,有一半被临也给打了。

 “身手很不错啊。”陌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走进来的是一位魁梧的中年男子,静雄虽然没和他说过话,不过他知道,这就是村子现任的村长了。

他有着与生俱来的威严,总是不苟言笑,静雄对这样的人讨厌不起来,但好感却也说不上。他本能地觉得,对方并不是可以信任的人。

“嗯。”静雄随口应付着,别的不说,论起身手,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不过还是要小心,也许你不信,但山妖的存在是真的。”

不,我知道是真的。静雄面无表情地想。但是那个只会偷东西和捣乱的老妖怪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他没有和任何人提过临也的事儿。反正临也无法离开那座山,村民也很少过去,他不认为有说的必要。

村长精明的双眼盯着他:“虽然只是以防万一,毕竟没有人真的实践过,不过我认为有必要告诉你这件事。”

村长家有本家传的古籍这件事,静雄倒也听别人提起过几次。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子里,村长是权利的象征,而那本记载着古老传说的古籍,更是所有人的信仰。

“尽管古籍已经有少量页数丢失,但主要是山神的部分,至于山妖,确实有一个可以压制他的方法,如果你遇到山妖不妨试试。”

“哦?”静雄立刻来了兴趣,想要打破目前的境况,他就必须要找到折原临也的弱点。虽然对方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一味是单方面地被耍总让他觉得非常憋屈。

如果哪天折原临也能以实体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要把对方狠狠揍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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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静雄回来的时候有些不大一样。

临也对于人细微的变化非常敏感,所以他立刻察觉到那家伙的不同。他站在一边没有出声,这样的话静雄就无法察觉他的存在,他想要看看这一次静雄想做什么。

静雄似乎并不在意临也此刻在哪,以往他总是试探一下,但这次他没有。他蹲下身在地上寻找着什么,最后捡起了几根细小的枯枝——既不能当柴火,也不具备任何攻击作用。

他想做什么?

接着静雄从口袋里拿出了几根小绳子,临也猜测那是村民给他的。三两下功夫,他把那些树枝绑了起来,虽然手工不怎么样,但多少还能看出,他做的是一个小人。

临也心里突然升腾起不安的情绪。他似乎明白静雄想做什么了。

当他看到静雄从口袋里摸出刀片的时候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可是这一次风速却没有赶上,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血流到了小人上。

来不及了。折原临也仿佛被空气固定住一般,动弹不得,甚至无法发出声音。

之后静雄随手将小人挂在了树上,就在那一瞬间,树枝被重重压下,仿佛上面挂的不是一个粗糙的手工品,而是一个真人。

“哈,没想到还真的有用。”静雄甩了甩手上的血,这样的小伤口,放着不管过一会了就会自己愈合。

以山林之木制成[人]以代替[不存在之物],再辅以施咒者之血。这是村长告诉他的基本封印术,不过只有见过妖物本尊的人才有几率成功。原本静雄只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试试看而已,现在看来,他无疑是成功了。

“怎么,不只是行动,连声音也能封印吗?”静雄端起相机,对着空无一物的地方连拍了好几张。在快门中他能看到模糊的影子,更具体的只能等相片冲洗出来才行了。不过一想到折原临也被他封印在那里,他就有了一种胜利的快感。那态度不可一世的山妖,这一回算是栽在了他手上。

天色渐晚,但是静雄等不及要返回村中将相片冲洗出来,至于如何解除封印,这一点静雄没有想过。

就让他吊着吧。静雄在心里想。作为他偷了自己东西的惩罚。

可是等他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除了地上散落的小树枝以外,什么都没有。

临也不在那里了。

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手上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次流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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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以为那样的小把戏就能困住我了?”迎面被甩了一脸土。声音就在很近的地方,他想,临也应该正站在他的眼前。

语气中有七分不屑,两分嘲弄,还有一分微不可查的怒意。

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静雄不由得想到了刚才冲印出来的那张相片。黑发黑衣的山妖双手被捆住,吊在树枝上,他的脸有一半被面具遮挡,剩下的一半看不出情绪。宽大的袖子滑了下来,露出纤细而白皙的手臂,不知道妖怪是以什么来摄取能量的,不过静雄认为,眼前的这个一定是个营养不良的妖怪。

“很久以前倒是也有人试图用这种方法来对付我啦,不过从来没有人成功过,没想到你那种粗劣的小人居然是一个成功的媒介,你果然不大正常。可是那样的东西,至多能限制我几分钟而已,何况……”临也的声音绕到了侧边,静雄跟着他转过身,“就算不成样子,这也确实是个咒语,被我挣脱开来的话,你会受到反噬的。”

静雄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手上的伤口裂开的原因,反噬这一点村长没有提过,想来他们也不知道吧。

“……嘛,这点小伤口也奈何不了你就是了。”这次,声音在后面,“只是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你认为掌握了这个小咒语就能够摆布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临也的声音听上去确实有些生气了。其实,这样的封印除了限制行动外,对他也很难造成什么大的伤害,他目前为止所展现出来的妖力不过还是冰山一角,可是被封印时的冰冷是真实存在的。

他讨厌那种感觉,非常讨厌。

面对他的长篇大论,平和岛静雄既没有恼怒,也没有回话。也许是错觉,但是刚才好像有这么一秒的时间,不是通过相片或快门,而是真真切切地用他自己的眼睛。

看到了折原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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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雄又一次下山了。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去冲洗照片,也不是去换必需品的,他想要知道能多有关折原临也的事,本人闭口不提,他只能曲线救国。

“诶?你要问山妖的事情?”杂货店老板将刚拿出来的鸡蛋又放了回去,挠挠头,“我知道的基本上都和你说过啦,你真想知道的话去问村长比较好哦?毕竟我们听说的部分,都是那本古籍里记载的呢,在我们这里,只有村长才有权利翻阅古籍。”

他的语气忽然一转:“难道,你见到山妖了?”

“啊,不是。”静雄立刻否定。他琢磨着如何才能看到那本古籍,但是他又有些抗拒和村长的交流。

“没见到就好,但是年轻人,你还是尽早离开那里比较好,”老板的脸色变得阴沉,“那可是非常危险又邪恶的‘不祥之物’。”

不是第一次被警告,但是这一次,男人的口吻却比以往更重。

“临……山妖杀过人吗?”静雄有些迷惑,虽然临也不讨喜,不过村民对他的忌惮超过了他的想象。

“难道你认为世界上会有善良的妖怪?”老板反问道,随即下了结论,“那些人能回来是他们幸运,古籍上说那是邪物就不会有错。”

静雄是无法理解这样的信仰的。

“说来,你的那什么,摄影的取材?做的怎么样了?”话锋又是一转,老板一扫先前的态度,笑眯眯地问着。

静雄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相机和相片摆到桌上:“还差一点吧。”

这些相片无一例外,都是拍摄到临也的部分,然而只有他能看到,在其他人眼里,这些只是平淡无常、以至于有些看腻的风景。

“嘛,大叔是不懂你们这些啦,外面是怎么说的?艺术家?”

“差不多吧。”

静雄已经没有再聊下去的欲望,他意识到这里没有他想要的信息,再待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他便起身告辞。

几乎是在他离开杂货店的同时,储藏室的门打开了。

“村长。”老板向中年男子打招呼。

“怎么样?”

“您猜的没错。”他回忆着刚才看到的照片,有一张照片中,一个小人挂在树上——就像他们前几天教给静雄的那样,然而那树枝,却明显承受了更重的物体。

接着,他下了今天的第二个结论。

“……他确实看得到。”


#


“最讨厌小静了——小静怎么还不去死啊——”

静雄一个侧身,熟练地躲过了飞过来的石子。自封印事件之后,他发觉自己和折原临也之间的联系变强了,虽然大多数时候还是看不到临也的身影,但是他能感知到临也的气息。

封印的事情他再也没有做过。尝试过一次知道他就知道,他对于这样的力量实在是知之甚少,假设上一次他做出的是更强大的封印,那么当临也挣脱之后,他所受到的反噬还会是那样小小的伤口吗?

而且事实上,该死的,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真的想伤害临也。

见静雄接连躲过了自己不入流的小偷袭,临也略微地不爽起来,他作为超越人类的生物好像没有一点优势,为什么总是占不到什么便宜?

一小股风直接朝着静雄的脸刮过去,仿佛开了定位追踪系统,躲也躲不开,他就这么被吹成了鸡窝头,脸上还挂了彩。

“哈哈哈哈哈哈,小静,你真应该去买一面镜子照照自己的蠢样。”静雄看着眼前那块地上的落叶,像是被什么压住一样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相信活了几百年的妖怪也会笑得在地上打滚。

上次还说自己是高贵的存在。呵呵。

“你这混蛋……”静雄的嘴角在抽搐着,他向前一步,一脚踩下去,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里应该是临也的衣角,虽然踩不到,但是至少能泄个愤。

出乎他意料是,临也的动作真的一滞。

夸张的笑声停止了,一阵更大的风袭来,静雄脚下一个不稳就让临也有了可乘之机,他猜想临也正一脸戒备地看着他,其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他已经习惯有什么事儿都先拍一张照片了。

 “咔擦。”

视觉上的交流,仅限于此。

静雄皱着眉,他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想,凭着大概的感觉他朝着临也的位置追逐。明知道对方是看不到自己的,但每次方向却又找得准确无比,临也的逃避有些狼狈,而静雄无心继续这样的你追我赶,一个跳跃直接结束了游戏。

他在空中一抓,果然抓到了布料。

这个位置,是袖子的可能性比较大。布料比照片上显示出来的样子更加细腻光滑,大概是某种上好的料子吧。他顺着袖子摸索,却依旧只能抓到衣料,该是肢体的地方,还是一片空气。

而比起什么都看不到的静雄,什么都看的到的临也的世界要更加精彩。衣服会被触碰到确实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看着静雄抓着他的袖口,对方的手伸过来的时候他紧张了一下,因为他从来没有接触过人类。

不过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那双手直接穿过了自己的身体,只是临也没有想过,静雄居然不死心,沿着袖子一路摸过来,最后手指穿过他的锁骨……

怎么看,都觉得,很变态。

这一次不再是刮一阵风这么简单的事情,静雄真切地感受到了脚下地面的震动。

……地震?

他一松手临也就立刻挣脱到安全距离外,短暂的地震也停止了,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样的事情我也是能够做到的哦。”临也的声音里不带什么情绪,但是这恰恰证明对方正在气头上。

“是不是我最近太过仁慈了?你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吧。”

“——你是人类,而我是神明。”

“——这是我们之间的距离。”


#


“平和岛先生今天又来冲洗照片?”照相馆的老板是除杂货店老板之外静雄最熟悉的人了。他非常年轻,可能也就是刚过30的样子,看起来是一个人生活,经营着这家很小的照相馆,这么长时间下来,他现在对于静雄只是象征性地收个材料费,他对静雄手中的相机和相片很感兴趣。

“是的,麻烦了。”打了个招呼,静雄熟门熟路地钻进了暗房,他从来都是本人亲自操刀。完全黑暗的环境能给他安全感,曝光时的强闪总会带来一瞬间的失神,连同这样的体验他也甘之如饴。这里唯一的照明来自门口的暗红色灯光,这多少让他想起某人的眼睛,不过那个红要更加亮一点点。

“平和岛先生,在山里住了半个多月了吧?不如以后就住到我们村子里来吧。”

这样的邀请,少说也有十来次了,尽管明白他们是出于好心,但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他只得拒绝。

“啊,对了,明天我们有祭典呢,平和岛先生要来参加吗?”

“祭典?”静雄对于祭典的印象停留在童年时期,和弟弟幽一起去过。

“是哦,非常盛大的祭典呢,全村人都会参加,一起来玩玩吧。说来,平和岛先生如果有什么要的东西要在今天都拿到哦,明天再过来的话,这里不会有一个人在呢。”

“谢谢,不过祭典还是算了,我不擅长吵闹的环境。”再次拒绝的时候静雄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好在对方并不介意的样子。

不过?没有一个人在村子里?

他留意到了这句话。

第二天他下到村子里来的时候,才知道所谓的空无一人真的不是夸张说法。

村子一改原本生机勃勃的模样,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家家大门紧闭,不知道村民都去什么地方参加祭典了,但是这里静悄悄的,丝毫没有节日的欢乐气氛。

要不是因为日用品还随意地摆在外面,静雄也许会以为这里原本就是空城一座。仔细看会发现,由于这里地处偏僻,人口稀少,他们出门也不会上锁,这其实是静雄此刻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心里做过一番挣扎。明知道闯空门绝对是错误的做法,但是这也许是唯一一次他有机会,能够看一眼那本传说中记载了一切事情的古籍。

到村长家门口站定,在心里默念着“抱歉”,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

果然是一个人都没有的样子。

静雄曾经好几次路过这里,但都只是远远地看一眼,所以他对房子的内部结构完全没有概念,更不可能知道那本只闻其声的古籍被放置在什么地方。按照常识来说,这样的东西都会被藏在比较隐秘的地方,甚至有可能会被上锁,静雄想,如果五分钟之内他还没有找到,或者真的被锁在了柜子里,那么他就离开,去寻找别的途径。

但是他唯独没有想过,事情会这么顺利。

看上去非常古老,并且有着些许损坏的书籍安安静静地躺在客厅的桌子上,就像一本随处可见的书籍一样。

他咽了口口水。想要知道的事情就在眼前。

当他的手与书本接触到的一刹那,静雄心中的紧张达到了峰值,不可思议的是,翻开书之后,他反而平静了下来。

“山神……以……为守护力量、生命之源……不得……招致灾祸……”

不是这个部分。静雄皱了皱眉,这本书内部污损和丢失的内容比他想象得要严重得多,很有可能里面已经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了。

“……生性顽劣,不见其形……其力……动……摇……”

啊啊,有了。

他迅速找到了有关“折原临也”的记载,大致浏览了一下便拿出相机拍摄。他不知道祭典什么时候结束,他需要在村民回到这里以前离开,而按照书的厚度,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全部拍摄完成。

静雄在端起相机的时候,永远是专注而认真的。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并没有发觉周围升起的白色烟雾,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静雄发现他在森林里。

周围有人大声说着什么,环境有些冷。但这些静雄都可以不在意,他实在是太困了,头很痛,难道是感冒?开什么玩笑,他从小到大还从没看过内科医生。

他决定翻个身继续睡。而这时他彻底清醒了,如果说外人和环境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的话,那么被结结实实地绑住以至于连翻身都做不到,就确实是他自己的事了。

努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此时的情况,但是眼前却是模糊的重影,静雄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开始回忆之前发生了什么。

村长家。古籍。相机。零星的信息组合拼接,终于出现了完整的画面,他转过头,看到自己的相机掉在地上,镜头显然已经摔碎了,一股无名火烧了起来,他最恨别人动他的东西,更何况是被他视为生命的相机。

但紧接着,他看到的画面让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在了一起。

两棵树的中间,粗实的麻绳像是蜘蛛网般连结在一起,在那中间是等身大的、用枯枝编成的“稻草人”,它的模样可笑,歪着的头颅似乎随时都有掉落的可能,它是猎物,任人鱼肉的猎物。

而那后面,是被空气固定住的、若隐若现的折原临也。

静雄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上有数不清的小伤口,看样子是某种小型刀具的杰作,有些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但还有些伤口仍在渗着血。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这样的麻绳是不可能捆住他的。但是身体一动疼痛感就传遍全身,还伴随着眩晕的无力感,他终于明白,这是吸食了过量麻药的结果。

他终于将视线看向了以他和临也为中心围成一圈的村民,所有人都在。原来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祭典。静雄忍不住冷笑。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冷眼瞥着他,继续自己的演说:

“……这个擅自进入的外来者,明明拥有着可以看到妖物的方法,却试图隐瞒它的存在,为罪一。”

“闯入我家中翻阅古籍,为罪二。”

现在静雄可以肯定,那本古籍根本就是被放在那里引诱自己跳入陷阱的诱饵。

他转头看向临也,却发现临也微微抬起了头,似乎也在看他,由此就可以明白,封印的强度还不足以完全限制折原临也的行动,那么,他为什么不挣脱?

“其罪孽,需要用他的血来偿还,而那妖物,也没有存在于世的理由!”

啊。

静雄突然想到了。

难道是因为反噬……?!

静雄不可置信地看向折原临也,那个整天诅咒他怎么不早点去死的老妖怪,那个整天说着最讨厌他的老妖怪,此时一动不动,全然没了上蹿下跳时不时扇点小风的跳蚤样,深红色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他看到村民们举起了火把。他们要烧死他,就像中世纪时愚昧无知的人们烧死那些被定义为“巫”的女人一样。

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平和岛静雄根本不在意那些不断流血的伤口,也无所谓什么反噬,但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折原临也被烧死。

静雄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沉闷地低吼,他的状态很糟糕,浑身发冷,头皮发麻,无法集中精神思考,但是这不代表,他会任人摆布,毫无作为。

麻绳是无法束缚住他的。

——他随手将树木连根拔起朝他们挥去,那一刻,他看到那些人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他听见有人在喊“怪物”,他听到尖叫,他听到哭喊。

这是他曾经最讨厌的事情,这是他把自己与其他人隔绝开来的原因。但现在不同。

他想要证明,他的力量,是可以用来保护的。


#


折原临也感到身上的束缚蓦地减轻了大半。

今天一早静雄一声不吭地就下了山,临也索然无趣,原本只是在山里闲逛思考新的整人方式,却被突如其来的封印束缚,且这一次的压迫感比之前那次要强烈数倍。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发现自己被绑在这里。显然,那些人类是看不到自己的,但他们仍然确信自己的存在,要放在别的情境下,这会让折原临也充满兴致,但是现在他丝毫笑不出来。

他看到他们把昏迷的静雄绑在了另一边的树上,一边还在往他的身上增添新的伤口,好像觉得血流得还不够多。他知道那样的绳索是绑不住静雄的——同样,这样的封印也绑不住自己,但是他一旦挣开,那么静雄就很可能因为力量的反噬而血管爆裂。

就算是他,也是会死的。

折原临也第一次有了顾虑。

然而没过多长时间,静雄就醒了过来,临也不禁在心中暗暗咋舌。他很清楚对方体内的麻醉剂量超出想象,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却不仅能够在短时间内清醒,还能靠自己的力量挣开绳索,甚至能够拔起一颗十来米的大树,朝村民挥去,这真是……

不可理喻。

不过这一次静雄没有给临也造成困扰,相反,他帮了大忙。如果他一直不醒来,那么要么是静雄流血过多而亡同时临也消失,要么就是临也强行挣脱,一个耗费大量灵力一个被反噬重伤,现在无疑是最好的情况。

临也开始尝试用自己的力量去中和封印,这多少要花些时间,不过对比起来,这已经是最为温和的解决方式了。

他很少会选择不走极端。

可是现实却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

借助风的传播,临也的感官比人类更加敏感。他看到惊慌失措的男人举起了枪,该死,为什么之前没有想到他们会带着猎枪出来。临也认得那个男人,他是开杂货店的。他想出声提醒,可是他做不到,就算封印已经开始减弱,活动一下僵硬的手指就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砰——”

突兀的枪声被无限放大。子弹的速度是多少呢?音速上下。所以当一个人听到枪响的声音时,他已经不可能躲开了。静雄做好了被击中的准备,他不认为那能要了他的性命,不过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从体内涌出了一股温暖的力量,就连身上的伤口也不再流血。

距离他三步远的地面上出现了斜向下的弹孔,那是被风吹过去的,他几乎可以断言。

在他和村民中间,一个身影渐渐显现,看着其他人的表情,他明白,这一次不仅是他,而是这里的所有人,都能够看见折原临也。

但这也不是他所熟悉的临也。没有游刃有余的笑意,嘴角的弧度冰冷得让人不寒而栗,他斜戴在头上的狐狸面具已经碎了,华美的衣料上也出现了细小的裂痕,但这些都比不上他的伤口来得触目惊心。

不知何时出现的伤口在背后,所以只有站在他正后方的静雄可以看到,伤口只有一道,却深可见骨。

“我亲爱的人类啊,”临也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我可以原谅你们的一切行为哦,不管是驱赶我离开,让我受伤,还是让我消失,我都可以原谅你们,没办法,我深爱着人类嘛。”

他顿了顿,轻轻挥了一下左手,地面开始剧烈地摇晃。

“不过,你们大概没有想过吧,这样的行为会给你们带来怎样的后果。”

他再次挥动右手,风带动火苗蹿到好几米高,瞬间包围了人群,爆发的尖叫声覆盖了一切。

所以,临也的最后一句话,只有静雄听得真切。

他说。

——我可是神明啊。


#


“山神其名折原临也,居于深山,不得出,以山林为守护力量、生命之源,凡人不得亵渎其存在,否则必将招致灾祸。”

这样的字句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静雄的脑海中,他忽然明白了,临也是真真正正的山神,只是这个山神,他“生性顽劣,终年不见其形”,时常会捉弄人类,所以会被人误认作为山妖,谣言一传十十传百,终于成为了众人皆知的事实。

但他仍旧是神明啊。

临也的身影又消失了,只剩下刺耳的笑声回荡在森林中。

静雄站在原地,他四周的地上出现了裂痕,将他围造在一片绝对安全的领域之中,可他心中的不安却在扩散。

大多数人已经逃离了这里,临也显然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但是火势丝毫没有在减小,他就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发泄,在肆意地玩闹。

他想做什么?如果这些树被烧光了,那么以山林为生命之源的临也会怎么样?

不行,必须要阻止他。

就算现在的静雄没有了相机,连临也在哪里都看不到,更别说去做些什么,但他决定要阻止。

他不想让临也消失。

“停下!”

“折原临也,你给我停下!!!”

他怒吼一声,笑声戛然而止。然而风没有减小,火也只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看上去折原临也钻起了牛角尖,他在用这样的途径,宣告自己的不满。

静雄想,不管临也怎么说,他的心里肯定是难过的。他爱人类是真的,这点毋庸置疑,所以背叛、伤害、遗忘,都可以简简单单就让他崩溃,所以他才会从一开始,就用捉弄的方式,将自己最爱的人类敬而远之。

他是一个寂寞的神。

静雄深呼吸一口气,有一句话他原本不打算说出来的,因为那会显得他很蠢。临也一定会嘲笑的,他猜。但是他还是要说出来,他意识到,如果现在不说的话,也许这句话就再也无法传达给临也了。

“折原临也,你听好了,你别想说消失就消失,你妄想。我能找到你一次,就能找到你第二次。”

他停顿了一下,喊得声嘶力竭。

“——我他妈的喜欢你,你不许消失。”

风停了下来。他仿佛听见一声叹息。


#


枪响前千钧一发之际,临也迅速做出了决定。

他将自己力量的三分之一注入了静雄体内,把对方伤口治愈的速度提高到极限,用强风改变子弹位置,然后强行脱开封印,由自己承担反噬的全部伤害,这会给他造成很大的负担,但是没关系,他是神明啊,神明是不会死的。

背上的伤口很深,他通过疼痛感就能知道。不过这不是因为反噬,而是因为大火,被烧死的树木越多,他的伤口就越深,但明知道会这样,他仍然放肆地让火向更远的地方延伸。他很生气,他在生气的时候大笑,他在大笑的时候想着,干脆就这么消失好了。

反正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直到静雄出声。

“停下!”

“折原临也,你给我停下!!!”

哈?你跟神说话就是这样的态度吗?

折原临也在心里冷笑,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

“折原临也,你听好了,你别想说消失就消失,你妄想。我能找到你一次,就能找到你第二次。”

语气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准确来说,我永远不会真正消失,只是可能沉睡个几百年罢了。而且,如果我真想让你找不到,你以为凭你能做些什么?更何况你的相机已经坏了,承认吧,你看不到我了,你——”

“——我他妈的喜欢你,你不许消失。”

临也彻底停了下来。

那一瞬间,他不知道如何反应。

他被人害怕,被躲避,被当成邪物,被驱逐,被伤害,但是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我喜欢你这几个字,从来没有。

临也想,自己的表情可能很精彩,还好静雄看不到。停下来之后他几乎站立不稳,这对一个神明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但是刚才他长时间耗费了太多的灵力,遍体鳞伤不说,他现在就连再制造一次地震的力气都没有了,虽然这并不是什么不可逆转地打击,但是要完全恢复,至少也要等这里的树重新长起来,也就是说,以十年为单位。

“……喜欢我什么的,可真是草率啊。”一开口,临也就被自己的嗓音吓到了,音调已经变得不像他,而像一个奄奄一息的可怜的家伙那般,苟且着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真的需要好好休整一番。

“你要清楚我们之间的差别,你们人类的几十年,对我而已不过区区一眨眼,你要拿什么来喜欢我。”

太过短暂的寿命,是人类唯一让他讨厌的地方。

他看到静雄在他围出来的小空间里转了一圈,然后越过裂缝走了出来,他四处打转,最初临也以为他在试图看到自己,但是渐渐的,他发现事情不像他想的那样。

静雄看起来很急切,他胡乱地寻找着,但是除了树和焚烧产生的刺鼻气味,这里什么都没有。

“临也?!你这家伙还在附近对吧,为什么不回答我?!?!”

平和岛静雄,听不到折原临也的声音了。

临也站在原地,看着静雄毫无察觉地穿过他的身体,就像曾经的无数次一样。

但是这一次,他们真的被分隔在了两个世界,看不到,听不到,触碰不到。

他睁大了眼睛。


#


静雄不知道临也怎么样了。

他知道临也没有消失,就在附近,但是太安静了,那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安静过?这很不正常。甚至连捉弄的小风都没有,他开始担心,临也的状态是不是已经糟糕到了没有办法说话的地步?

那个笨蛋。叫他逞强。

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临也的名字,直到嗓子开始哑了,也再没有得到过一次回应。

他脱力般靠在一颗幸存的树上,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他的体力终于达到了极限。

他看到有东西向他砸过来,可是他连闪躲都做不到了,还好东西并不算重,那是他自己的背包,里面有他的行李和钱包,还有他被摔坏的相机。

他带来的全部东西,终于回到了他的手上。

一阵微弱的风穿过他的身体,他倒在了地上,闭起眼睛。

他想,这一次,临也是真的离开了。


#


平和岛静雄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他被赶到那里的消防员发现,当所有人都在疑惑这里的森林大火为何会自己熄灭时,有人发现了倒在那里的他,他被冠上了英雄的称号,送到城中的医院进行治疗,但医生发现,他除了太过劳累,身上几乎没有什么伤口。

“病人没有什么大碍,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哦。”

年轻的护士向沉默寡言的青年解释道,她的脸上还飘着红晕。

平和岛幽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他被医院通知赶来的时候,静雄仍在昏迷中。醒来之后也没有和他说太多话,没说他这一个多月在做什么,没说他为何会出现在那样偏僻的山林里,也没有解释有关那场森林大火的细节,只是一直坐在病床上,来回翻开自己的照片。

哥哥,变了。

但是幽最后选择不再追问,静雄的事情,他自己一定能处理好。

第二天,他们启程返回东京,期间他还接到了岸谷新罗的电话。

“喂喂,是静雄吧?怎么样,已经出院了吗?不过你的话,光是要进医院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啊。”静雄心不在焉,他的目光没有离开那叠照片,那是他过去一个月的生活的唯一证明,若不是因为他还能看到照片上时远时近的身影,他也许会以为,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还是老样子,非常冷淡啊。我听说的时候可是大吃了一惊呢!你这次蛮厉害的嘛,池袋这边也播了你的新闻哦。”

损友的喋喋不休一个字都没有进静雄的脑袋,他始终担心自己的相机还能否修好,光靠他自己大概是无能为力了。

“喂,新罗。”

“嗯嗯,怎么了?”

“你认不认识会修相机的人?”

他在这么问的时候,下定了决心。

他会回到这里。他一定会再次回来的。


#


然而相机还是彻底坏了。

新罗给他推荐了一个技术很厉害的相机爱好者,那人对摄影倒是一般,单纯是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相机,对于修理自然也不在话下。可是当他看到静雄的相机时,却还是皱了皱眉,先不说损害的程度,那胶片机也太古老了,在数码时代,很难找到能够替换的零件。

最后,静雄保留下来的也只有一小部分没有损坏的胶卷,和一个没有用的相机壳子。

他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终日不迈出房门一步。

保留下来的相片里,大多数都是他那天拍到的古籍的内容,只可惜已经不完整了,他将所有信息拼凑在一起,也没有找到任何能够帮助他找到临也的方法,最后面的几张,倒确实记录了和妖有关的内容。

他不停地翻看,记录,去网上查找资料,有用的东西少得可怜,在这个社会上,已经不再有人相信神或者妖的存在,他所能找到的东西,更像是小说和都市怪谈,真实度都有待考量。

“大量的灵力,媒介……还有失败的可能……”

突然有一天,他结合古籍的最后几页,找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但是确实是一种解决的办法。

他决定试一试。


#


平和岛幽终于还是闯进了静雄的房间。

成年之后,他们就分开住了,尤其是现在他明星的身份,让他经常需要奔波四处,他们也从不干预彼此的生活。

这一次是新罗联系他的,听说他给静雄打过好几个电话,但是都没有接听。

不久前他来拜访过哥哥一次,那时候他就发现静雄几乎已经不出门,每天除了叫外卖,剩下的时间都在书桌前研究着什么,自己来的时候,他也只是随便应付几句。

但是看他的样子,倒也没有完全颓废,反而像是找到了什么必须要全力以赴的目标。

所以幽没有管。直到这次,他突然觉得不安。

而他进入房间的时候,房间里的味道显示这里已经闲置很久了。静雄不在,里面空空荡荡的,窗帘拉着,不透进一丝光线,桌上的东西有点凌乱地摆着,看样子离开得很急。

他在床上找到了静雄以前从不离身的相机和一封信,信是静雄写的,字迹他还认得。

信上说,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旅行,他也不知道这次会去多久,但是让幽不必担心,做好自己的事业就好,他会过得很好。

在信的末尾,还有一个很奇怪的要求,他希望幽能够将这个相机带去一个指定的地方,只要放在那里就可以离开了,其他什么都不用做。

幽看了看地址,那是之前静雄去过的那个森林。

在那里开始的故事,还是要在那里结束才可以。


#


这半年是折原临也存在以来,最为漫长的半年。

他每天都独自游荡,现在这个森林再也不会有什么人过来了,那个村子的人全部搬离,大概是害怕神明的惩罚吧,明明他的能力范围只限于这座山而已。

也不再有路过的旅人游客进入,森林大火之后,这里变得满目疮痍,再也没有足够吸引人的景色,到了夜晚,反倒是阴森可怖,一片荒凉。

他的能力恢复得很慢很慢,这样的日子被无限拉长,他渐渐开始失去时间的概念,有的时候他可以坐在最高的枝头看天空,一看就是好几天。

直到不速之客的到来。

一开始他只是好奇,现在到底还有谁会深入到这里,紧接着他看到了单独一人的男青年,穿着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风衣外套,脸上还架着墨镜,在临也的认知里,这样的人不是黑社会就是大明星,而那人的气质还有修长的身材,毫无疑问是后者。

那么,明星来这里有何贵干呢?

他来了兴趣,近距离跟在那人背后,那人身上有他熟悉的气味,但又不完全一样。只可惜他的声音仍旧无法传达给人类,不然他不介意耍一耍这个胆大的家伙。

他注意到这个明星身上还背着一个包,不算大,最多只能装下一个相机。

突然,那人的脚步停下了,他从包中取出了一个物品,而那个物品让临也目光一凛。

他太熟悉那个相机了。


#


平和岛静雄突然找到了另一则古老的记载,听说是从某个除妖世家那里流传下来的。

那也是一则封印,但是和之前封印临也的那种不一样,这一种更像是诅咒,这需要施咒者有大量的灵力,并且有一个媒介。

恰好,静雄都有。


#


青年将相机小心地放在了地上,然后就离开了。

临也没有跟过去,他蹲下身将相机捡起,就像他猜想的那样,这个相机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但是相机上有着浓浓的气息,属于那个男人的气息。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用相机这种东西,因为静雄以前从不让相机离身,他想象着静雄的样子,于逆光处,按下了快门。

下一秒,他突然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用力地抱住,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他几乎要落下眼泪。

 “——你看,我还是找到你了。”


#


平和岛静雄将自己封印在了相机里。


END


本来想大改一下的,可是对着文档发呆了很久都改不出来。

不改了不改了,有那点时间不如去摸篇新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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