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千百个墙头。

【狗崽】劫后余生

※狗崽only,末日丧尸,短篇he

※灵感来源于电影《温暖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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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见过最好的时代,却知道这是最坏的时代,文明被摧毁,科技在倒退,人类再也不是这个星球的主角,睁开眼睛早就没有了希望和祝福,苟延残喘的每一天,所代表的意义仅仅是新的噩梦与恐惧。

但我仍然充满感谢,是这个时代让我能够遇到你,而你的存在,让我第一次爱上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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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狐站在门口,冷静地思考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他可以像个炮灰一样尖叫然后抱头鼠窜,这种角色在末日电影里一般活不过五分钟;又或者表现得冷静一些,轻手轻脚地躲到安全的地方,没什么实力的配角大概都会这么做;当然主角们往往会选择更加冒险的方式,例如冲进去拿出他父亲放在柜子第一个抽屉里的那把手枪。总之方式多种多样,此刻的选择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的结局。

但妖狐从来不是按照常理出牌的人,他像往常一样推开门走进客厅,然后抱着膝盖蹲坐在沙发上,似乎他的阿姐还会笑着迎接他,而他们的父亲依旧对一儿一女冷眼相待。

也许是时候对背景和人物做一下交代。这已经是末日危机爆发的第二十二年,人类的数量从最初的锐减到现在基本稳定,能够存活下来的人大多已经找到了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的基本法则,适者生存,弱肉强食,文明社会经过千百年的发展,最后还是退回了原点。

不过这世界似乎也一直都倚杖着同一法则运行。

一小批一小批的人聚集起来成为了聚落,画地为牢地圈定了一小块完全封闭的安全区域过上了自给自足的生活,当然也有像妖狐家这样不走寻常路的,不与任何人结盟,一家人占了一个小据点,这么多年过去倒也算是安逸。

这个房子原本也不是他们的,之前的主人想必是逃命去了,他们找到这里的时候整个别墅人去楼空,匆忙离开的屋主还给他们留下了一把枪。他们一家人运气不错,整个别墅包括偌大的花园里都没有丧尸,妖狐的父母连夜加固了栅栏还拉了一圈电网,这对两个物理学博士来说并不困难。

他们自然从没想过能够这么安安稳稳地一直生活下去,却也不知道变故会如此措手不及地发生在这一天。当妖狐从外面回来,看到那扇铁门虚掩着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结局,就算没有推门而入,他也捕捉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整个房子安静到不可思议,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时光,吸引着他一步一步走入陷阱。

他透过门的缝隙,却什么都没有看到,目所能及的地方还是他离开前的样子,踏进去之后才注意到从地板延伸至楼梯一路通往二楼的血迹,也不知道是父亲的还是阿姐的,就算还活着,从这个失血量来看,死亡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当他坐到沙发上的时候,他听到二楼传来脚步声——缓慢的、迟钝的——向他走来,他也知道这不过是猎人搜寻猎物时作出的假象,一旦他被锁定目标,那些怪物就会想饿虎扑食一样将他撕碎,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选择。

他将死亡,就在今天。

活在这样糟糕的世界,他最不应该惧怕的就是随处可见的死亡,然而当妖狐把头埋在手臂中的时候,他仍旧止不住地颤抖。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对于妖狐来说,这就像是缓刑,神奇的是,每一步的靠近,都让妖狐变得更加冷静,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这并不漫长的无聊人生,发现并没有太多值得回忆的内容。

脚步声停在了他面前,这让他觉得奇怪,那个家伙在看着自己,却不是用看食物的眼神。

很多年后妖狐仍然记得那一刻,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那双无神却好看的蓝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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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议又不可理喻。

妖狐在心里纠结了一下,但是最终面对着眼前冒着热气散发着香味的土豆炖菜,他还是咽了咽口水,抛下心里的隔阂,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这期间他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家伙。那双蓝色的眼睛四周乌青一片,干裂的嘴唇完全没有血色甚至泛着青紫,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乍一看与普通人差别也不大,颜值还能算是上乘,但是妖狐不可能忽略掉他左肩上那块狰狞的伤口,伤口已经彻底坏死,却也没有继续腐烂,还能隐约看出牙齿的形状。

所以他一定是个丧尸。妖狐可以确定。只是除了外表以外,他又真的没有一点像丧尸的地方。

在妖狐以为自己要被吃掉的时候,丧尸先生放过了他,不仅如此,还默默地走到了厨房给他做了他最爱吃的土豆炖菜,妖狐一个恍惚,做菜的手法和菜的味道都太像他的阿姐,尽管他知道自己的阿姐大概躺在二楼的地板上,也可能尸骨无存,而面前的正是杀人凶手。

妖狐不得不怀疑对方是不是吃饱了,虽然他从来没听说过丧尸也会吃饱,杀戮就像是它们的本能。他又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思考对方是不是想把他养肥了再吃,当然他知道这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他没有办法解释眼下的情况。为什么他会和一具行尸走肉一起坐在餐桌上,他还在吃着丧尸先生给他做的饭,而这个丧尸似乎不久前杀光了他全家。

吃饱喝足之后妖狐决定要试着和丧尸先生交流一下——这听上去滑稽而可笑,在这个年代,人类与丧尸是永恒的敌对方,他们称它们为野蛮的、恐怖的怪物,而在它们眼里,他们不过是弱小的、美味的食物。

妖狐清了清嗓子:“请问您要吃了我吗?”

他其实并不指望丧尸先生能听懂,他所受到的教育告诉他,这些家伙没有心脏也没有情感,它们的血液停止流动,它们是会走路的死尸。

然而丧尸先生却明确地摇了摇头。

妖狐愣了愣,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好奇,他又问:“您能听懂我的话?”

丧尸先生点了点头。

妖狐接着问:“那您会说话吗?”

丧尸先生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最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妖狐心下叹气,这样的交流模式未免效率太低,他根本没有办法搞清楚对方的目的,目前他只知道自己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且这也说不上是不是好事。在这个糟糕的世界,活下去比死亡本身更需要勇气。

他现在有很多话想要问这位丧尸先生,能听懂人话的丧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彻底扰乱了妖狐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可惜在他问出口之前,变故先一步到来。

危险的低吼声从楼上传来,妖狐并没有想到家里还有第二个丧尸,而且听上去并不像眼前这位这样友好,多年的生存经验让他下意识地警觉起来,他抽出了柜子里的手枪,侧身躲进了墙角的阴暗处。而丧尸先生没有任何反应,那双无神的蓝眼睛跟随着他的身影转动。

妖狐屏着气,等待着不速之客的到来,却等到了这个房子的主人。

那是……他的父亲,或者说那怪物,曾经是他的父亲。

后来妖狐每每想起这一天,他心里多少是庆幸的,尽管这样显得他没心没肺。如果这是他人生中必将经历的一环,那么至少他没有亲手杀死他的阿姐。他将永远记得自己是如何颤抖着按下扳机,而那颗子弹是如何精准地穿过他父亲的大脑,带走那个从来没有爱过他的男人的生命。

妖狐强行按捺下呕吐的冲动,没有再看一眼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不再动作的尸体,他知道真正该做出选择的时刻已经到了。

他回过头看着仍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丧尸先生,语气中透着狠戾:

“要么杀了我,现在,立刻。”

“要么就带我离开这里,去哪里都行,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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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过身,看到男孩还站在那里,抿着嘴,阴晴不定的双眼里倒映出自己的样子。他知道再往前的地方对男孩来说就是全新的世界了,所以不安是一定会有的,他不懂如何安慰,但是他可以等男孩自己决定。

其实男孩已经不是男孩了,记忆告诉他,男孩虽然看着瘦小,却也早就过了成年的年纪,只不过在他面前男孩永远都是男孩。他脑中挥之不去的是男孩几个小时前的样子,一把火烧了自己住了二十年的房子,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情绪上的波动了,却仍然在那一刻被男孩看向自己曾经的家的最后一眼所震慑,那眼神中有决绝和果断,却始终没有后悔与留恋。

男孩问他的名字,对他一无所知。

他有些僵硬地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了自己的身份证——这东西这么多年了一直陪伴着他,表面都有些磨损,他真想不到还有用上它的一天。

男孩显然也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接受了这件事,今天的惊吓已经足够,也不差这么一件。

“大天狗……这是你的名字?”

“嗯。”他尝试着发出肯定的语句。

“你好,我叫妖狐,以后就请多指教了。”男孩向他伸出了手。

二十二年来,这是大天狗第一次和别人握手,但是很可惜,他没有办法感知到人体的温暖。

妖狐没有立刻将身份证还给大天狗,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更多有关这位奇妙的丧尸先生的事情,这张小小的卡片上面还有生日和所在地。看到年份的时候他愣了一愣,直到心算了一下年龄,妖狐才不可置信地问到:“45岁?先生你已经45岁了?”

这件事情要说起来也算不上多复杂,只是大天狗现在还说不出什么完整的句子,解释起来多少要花些时间。时间推回丧尸病毒爆发的那一年,那时候大天狗不过是个刚大学毕业的社会人,危机大规模爆发的那一天正好他轮休,在家里睡了个天昏地暗,也因此躲过了第一波最惨痛的混乱,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世界已经变了,到处都是家破人亡横尸遍野,那些恐怖片中才会出现的场景被搬上了现实的舞台。

大天狗所在的城市在三天之内控制了情况——其实也就是把人集中到了一块相对安全的被围起来的区域之中,成了牢笼中的动物。广播不停播放,让在外的人躲进室内,在家的人不要外出,警方很快就会按照划分的区域地毯式搜索幸存者,然后带去医院做检查。那时候的丧尸病毒还是最初级,行动迟缓,攻击力一般,传染性倒是最强,大多数的人类都死于第一波。

作为一个年轻力壮的成年男性,大天狗很快就成为了安全区防卫队的一员,也因此出现在了第一批接受疫苗注射的人员名单中,坦白而言,大天狗对于那个所谓的疫苗抱有怀疑态度,他们这些人就像是小白鼠,但仔细想想,试一试未必就是坏事,毕竟世界已经崩坏至此,最差也不过就是一命呜呼。

无色透明的一小管药物注射进静脉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就像是葡萄糖。所有的不适反应到了晚上才出现,轻点的腹痛发热,还有人出现幻觉,严重点的直接口吐白沫,那晚上第一批接受了疫苗注射的防卫队队员竟然全部倒下,让本身就人手不足的防卫队措手不及。

而大天狗,是所有人当中唯一一个没有出现任何不良反应的。那时候他就觉得,有什么变化在他体内悄悄发生了,这让他觉得恶心。其他人看他的眼神开始不一样,他几乎确信自己即将被关进研究所,他看了看围墙外面的世界,一时之间说不出人身安全的笼中鸟和身陷危险的天之鹰到底哪个更好。

不过命运替他做了选择。

这个临时搭建的安全区充满了死角和隐患,平时有防卫队轮班看守,偶尔有靠近的丧尸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一直勉强维持着安全的假象。然而这一晚太多人倒在了疫苗的副作用下,交接班出现了失误,一个丧尸的侵入,对他们来说就是致命的。

变异的过程在4-6个小时左右,然而那些注射过疫苗的、被咬了的防卫兵,仅仅在半小时之内就全部变异,并且比起之前的丧尸,他们的行动快了一个等级。

病毒吞噬了疫苗,创造出了第二代丧尸。

大天狗会永远记得那个晚上,他是如何站到了最后,自己枪里的子弹打完了,就随处捡起已经死亡的队友的枪,没有枪就用随身佩戴的弹簧刀或者砍刀斧头,再不济,砖块也能成为武器。腐肉和鲜血溅到了他的身上、脸上,死亡的味道让他愈加冷静,到最后他也不知道是杀掉的丧尸更多,还是变成丧尸的队友更多,他且战且退最后到了安全区的最高处,却发现自己已然是最后的幸存者。

这里已经被怪物占领,成为了厮杀的狂欢节。

愣神之间他受到了来自身后的攻击,左肩传来剧痛,他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一刀捅了过去,却在借力的同时从高中坠落。

那时候,大天狗确实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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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我知道了,”妖狐一下子手舞足蹈起来,“你是那些人当中唯一一个与疫苗兼容的个体,所以你虽然被咬了,却没有完全丧尸化,而是保留了自己的意志,又因为那个疫苗不是完成品,所以你的体质还是被丧尸病毒影响了?”

大天狗点了点头,妖狐很聪明,一下子就理清了其中的关系。

心脏停止跳动,血液不在流淌,伤口不会恶化也不会愈合,他不是丧尸,却也早已不是人类。

妖狐越说越兴奋:“那岂不是很酷?不老不死?还不用提心吊胆?无敌诶。为什么我从没听任何人提起过这个疫苗……”

由于过于严苛的生长环境,对于妖狐而言自说自话是必备技能之一,他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这样的感慨对于大天狗来说是一种冒犯,仔细想想,虽然是很万能的体质,但是他自己也不会想要的。

于是妖狐赶紧换了个话题:“公平起见,我也告诉你关于我的事情呗?”

与妖狐不同的是,大天狗对于妖狐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在讲妖狐之前,还要再提一下大天狗现在特殊的体质。

比起人类,他更接近丧尸,唯一不同的是丧尸的行动全部来源于杀戮与猎食的本能,而他保留下来的作为人类的意识可以多少抑制这种本能。最开始的时候他是茫然的,他不再活着,却离死亡也有一段距离,他不再感到炎热或寒冷、痛苦和疲惫,只有每分每秒都伴随着他的饥饿感在折磨着他,一方面拒绝像野兽一样茹毛饮血,另一方面又无法抗拒血液带来的诱惑。

这么多年来,他唯一的原则就是不杀人,二十二年来一直如此,妖狐的阿姐是第一个例外。

其实大天狗觉得妖狐有权力知道真相。电网的电是他的阿姐停的,铁门是阿姐打开的,是他的阿姐放了大天狗进来,哭着求他杀了她,而那个时候,他们的父亲由于前一天晚上喝得烂醉还躺在房间的床上呼呼大睡。

那个中年发福不修边幅的邋遢男人早就没有了当年在大学学院的实验室里兢兢业业的半点样子。

人类最神秘也最神奇的构造就是大脑,对于外界的感知、未来的期许、过去的怀念全部储存在这个小小的器官之中,大天狗也是直到这一天才知道,如果他吃下活人的大脑,他就会得到那个人生前的记忆,还会继承一部分情感。

阿姐是唯一疼爱妖狐的人,拥有了她的记忆的大天狗,无法对妖狐不管不顾。

丧尸危机爆发的那年阿姐还是个3岁的小孩子,懵懵懂懂地跟着大人们东躲西藏,倒是也没有多害怕,他们一家所在的城市人口不多,所以没有大天狗当时那么混乱,但是他们没有赶上去安全区的大部队,没想到这冥冥中救了他们一命。

他们在漫无目的的逃窜中结识了处境相同的人,组成了像是电影中的小分队,在不同的城市中漂泊了一年半,身边的面孔也换了一波又一波,所有人都开始适应这种胆战心惊的生活节奏,而妖狐的到来,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意外。

对于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他们是存在争执的,最后是妖狐的母亲执意要生下这个并不被祝福的孩子,他在末日时代出生并顺利长大,可以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刚出生没多久,一家人就来到了之后住了二十年的那个家,小小的白团子还不会讲话,咿咿呀呀地招人喜欢,但是妖狐一直都不知道,小时候总是逗他笑的父亲,为什么有一天突然不再喜欢他了。

他的阿姐长得像父亲,而他长得像母亲,尤其是鼻子和嘴巴,除了那双眼睛。随着妖狐的五官越长越开,某一天妖狐的父亲终于发现,他的儿子的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总是让他想起另一个人,曾经和他们一起在不同的地方流浪,最后分道扬镳的帅气的贝斯手。

那之后父母之间的吵架成了家常便饭,两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每天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用有限的玩具自娱自乐,稍微长大一些后,他们会在父母吵架的时候溜出家门,少年少女的武器是防身的匕首,面对街上游荡的危险,也没有觉得害怕,反而在比赛谁能杀掉更多的丧尸,他们还从便利店里找到了一些几年前的杂志,上面的图片成了不识字的他们了解过去的世界的唯一渠道。

“我和阿姐一直很好奇,在很久以前,这些东西是什么样子的?”

他和大天狗所在的地方,是一个百货大楼,在这个小镇的边缘,是他和阿姐最远到过的地方,再往前去就是全新的世界。百货的一楼有一个小小的游乐场,可惜这堆废墟早就没有了过去的热闹场景,阿姐说他眼前的这个装置叫做旋转木马,不过她也没有玩过,只能大概向这个弟弟描述玩法。

“大天狗,你知道这里原本的样子吗?”

妖狐很想知道关于这个世界的更多的事情,那些他和阿姐不知道、父亲也从来不提的事情。旋转木马转起来的音乐和灯光,百货商场促销的盛况,马路上的堵车,学校上下课的铃声,深夜人头攒动的小吃街,他全部都想知道,那个他未曾有幸亲身体会过的世界。他金色的眼睛看着大天狗,丝毫不掩藏其中的好奇和渴望。

那真是一双美丽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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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狐并不知道大天狗会带他去哪里,离开了那个小镇,所有的地方对他来说都是新的惊喜。他们的脚程并不快,毕竟妖狐不像大天狗那样不会累也不会困,他还需要充足的休息。不过最近是妖狐活这么大以来难得能安心睡觉的夜晚,不需要睡觉的大天狗能够保证他的安全。

他们不是总能找到适合过夜的地方,有时候就像现在这样,需要在路边上报废的车里熬过这个晚上。妖狐囫囵吞枣地咽下了两块压缩饼干,自从离开了家里的厨房,他就过上了吃东西全靠运气的日子,有一顿没一顿,更没有什么土豆炖菜,不过他没有什么怨言,能活着、有东西吃,就已经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尽管他难免会想念家中院子里阿姐种的那些菜。

往常大天狗会一言不发地看着妖狐吃完,不过这一次他却打开车门离开,妖狐下意识地想要跟下去,却被拦了下来。

他的仍然不怎么能说话的丧尸先生委婉地表示,自己要去进食,让妖狐留在车上。

“噢。”妖狐了然,他也并不想围观丧尸的进食过程,乖乖地一个人缩回了车上。他们在公路上,除了这辆车以外,四周皆是田野,零星散落着几个不知道安全系数的小房子,现在天色暗了下来,这样的环境还真是让人慎得慌,妖狐裹紧了身上的毛毯。

他开始有了困意,又必须强作清醒,在大天狗回来之前,他得时刻注意身边潜在的危险。

其实这一路上,妖狐很少会依靠大天狗的保护,除了睡觉的时候。大天狗的意思是,妖狐并不弱小,完全可以靠自己,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个世界充满恶意,妖狐不能因为自己暂时和丧尸先生成了队友就有一丁点的掉以轻心,警惕是生存必须的武器。

丧尸经过二十多年的进化,早就不是最初那个行动迟缓攻击力低的种类,大多数的丧尸开始有了团队合作的意识,而且有着惊人的破坏力,不过病毒的传染度却下降了,这也是这几年人类的数量没有继续快速减少的原因。

车窗关得严实,冷风透不进丝毫,但同时也会隔绝外界的声响,当妖狐发现自己被一左一右两个丧尸围攻的时候他已经错过了逃跑的最佳时机,他紧紧地撺着自己的匕首,想着谁先破窗而入他就先攻击谁,结果两个丧尸就像说好了一般,同时砸破了两边的窗玻璃。

好在妖狐也是个反应快的,他一下子钻到前排然后从驾驶座那一侧的门跳了出去,然而在夺门而出的时候他被身上的毯子绊了一下,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堪堪躲过离他近的那个丧尸的攻击,吸入肺部的冷风让他一下子清醒起来,不顾一切地狂奔起来。

然而他发现,自己的匕首掉在了车边上。

他不可能回过身去捡,但是和两个不知疲惫的怪物玩追逃游戏显然也不是上策。妖狐不知道这附近还有没有别的丧尸在埋伏着他,齐身高的稻草堆可能处处暗藏杀机,他在脑中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可悲地发现似乎每一个选择都不一定能通向happy end,既然如此,那不如赌一把。

他朝着记忆中大天狗离开的方向跑去。

还能勉强从稻草被踩踏的痕迹上判断出大天狗的路线,这让妖狐多少觉得安心。他尽量在保证速度的同时将自己隐藏在草堆中,身后的声音告诉他那两个丧尸仍然对他穷追不舍,并且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一点点缩小。

本来就只吃了两块饼干,妖狐已经开始有了体力不支的感觉,这样下去不行,他必须将那两个丧尸解决掉。

妖狐记得丧尸的视力很糟糕,他们行动大多靠的是听觉和嗅觉,尤其对血液的味道非常敏感。他看到前面不远处有棵树,心里立刻有了计划。妖狐猛地加速冲刺,愣是把两个丧尸甩开了一截,然后像个小猴子一样爬到了树上,他坐在一根相对结识的树枝上,看着树下两个丧尸围着他转圈,随手掰下一根细小的树枝,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浅浅一道伤口。

血珠渗了出来,几乎是同一时刻两个丧尸一下子兴奋起来,口中发出野兽狩猎前的低吼,半蹲着蓄力然后一下子跳起,尽管高度还差了些许,但妖狐依旧被吓了一跳。他将外套脱了下来,把血擦在了上面,然后用力将外套抛了出去。

两个丧尸被带着血腥味的衣服吸引了注意力,妖狐冷静地观察着,找准了时机从树枝上一跃而下,此时一个丧尸已经在撕扯衣服,而另一个慢了一步,妖狐落在他的肩膀上,膝盖用力夹住了他的脖子,双手一个用力直接拧断了他的脖子,丧尸倒下去的同时妖狐在地上侧滚了一下,而后狠狠地伸出腿踢剩下的那个丧尸的小腿,他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知道自己大功告成。

短短数秒之间,两个丧尸都失去了行动能力。

但是妖狐自己的状态也并不好,精神高度紧张加上体力的透支让他有了一瞬间的眩晕,他背靠着树大口喘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一身汗,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时他终于注意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糟糕。大意了。以现在的妖狐的情况,别说恶战一场,就连爬树大概都做不到,他的腿都是软的。但是他回过头的一瞬间,却一下子安心下来。

是大天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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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天狗皱着眉听妖狐讲完了事情的经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找一个温暖的、能够过夜的地方,妖狐的外套已经被撕碎,在这样的环境里,他穿着一件单衣没多久就会感冒,而物资匮乏的时代,最普通的感冒发烧都有可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这时候大天狗突然在想,如果自己是人类就好了,那样他至少还能抱住妖狐,不像现在,他的身体仿佛冰块那样寒冷。

妖狐抱着自己的双臂,清瘦的身体冷得发抖,他哆嗦着拉了拉大天狗:

“我的匕首……掉在车子边上了。”

对他而言,没有防身的匕首,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不过大天狗还是决定要先找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离这不远有一个双层的小民房,刚才大天狗路过了,但是没有进去,无法确定里面是否安全,现在却不得不去冒个险。

大天狗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门把手没有落灰,门前也有走动的痕迹,看上去最近还在有什么人使用着这间房子,但是这周围却没什么警戒,随意到任何人都能进的地步,也就是说,在这里面的极有可能,不是人类。

但是妖狐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他离冻死只有一步之遥,而且大天狗在身边,他的安全系数高了不少,此时没有多想,挤开大天狗,几乎是撞门而入。

房内并不比室外暖和上多少,胜在没有风。妖狐一脚踏了进去,疯狂地跺了几下试图驱赶身上的寒气,就在这时,屋内突然亮起了一盏小小的煤油灯。

妖狐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大天狗下意识将他护在了身后。他眯起眼睛,看到了提着煤油灯的那个中年男人。

“嗯?……我是不是吓到你们了?抱歉,我只是太久没有见到人类来这里了。”中年男子将灯放在了桌上,然后向他们走了过来,忽然停在了距离他们还有三步远的地方,眯着眼盯着大天狗肩膀的伤。妖狐刚想解释什么,倐地看到了男子脚上狰狞的咬伤。

他狐疑地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大天狗,不确定地开口:

“你们难道是一样的情况?”

此话一出,二者皆是若有所思的表情。中年男子卸下了防备,向大天狗伸出了手:“原来如此,你也是那个初代疫苗的试验者之一,对吧?”

他们三个在桌边坐下,作为前来打扰的客人,妖狐先交代了他和大天狗的底细,不过关于他们的相遇他做了模糊处理,只说自己无家可归所以跟着丧尸先生在游荡,由于刚才被袭击导致没有过夜的地方。而大叔的经历更加简单,这里就是他原本的家,他接种完疫苗就回来了,路上被丧尸袭击,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至于名字,我早就想不起来了,我看你和我的侄子差不多大,不如喊我一声叔叔好了。”

“叔叔。”妖狐乖乖地喊了一句,他很识相地没有去问对方的侄子怎么了。不过末了,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请问……为什么您能说话呢?如此流利的?”

中年男子豪爽地笑了两声,答道:“其实他现在无法正常说话才是正常的,像我们俩这样的特殊情况,根本遇不到可以交流的人,不属于丧尸更不是人类,这么多年过去,没有可以说话的对象,舌根处的肌肉早就僵硬,需要很长的恢复期才能回到以前的状态。”

他顿了顿,补充说:

“而我只是平时喜欢自言自语而已。”

妖狐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觉得男子自说自话的样子还怪有趣的,一下子提升了不少好感度。男子同意了他们的留宿请求,其实需要一个床位的只有妖狐而已。

“对了,你刚才说你们有东西落在了车上?”

“是的,”妖狐点了点头,“有一些之前捡到的食物什么的。”

他想了想,还是没说匕首的事情,尽管感觉这个人还不错,但是和陌生人不要掏心掏肺也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之一。

“那最好赶紧去拿噢,这附近总是有零零散散的游荡的丧尸,偶尔也会有路过的人类,如果不快点拿回来的话,指不定明天就没了。”

妖狐有些犹豫,那把匕首是他唯一的武器,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是他自己现在肯定是不适合过去的,他看了看大天狗,就见大天狗微微皱着眉,显然也没有作出决定。

大叔看了看他们的样子,心下了然:“没关系,妖狐留在我这里很安全,大天狗去拿东西也不会有问题吧?”

妖狐和大天狗对视了一下,后者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小屋。妖狐坐在桌边,看着煤油灯上闪动的火光,刚压下去的困意又一点一点提了起来。

大叔走到窗边,似乎在确认窗是否关紧:“晚上挺冷的吧?”

看着他的动作,妖狐不知为何心里升腾起一种不安,而这不安,终于在他走到门边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可千万不能让风溜进来呀……对吧?”

咔哒。传来了门被锁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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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椅子应声倒地。大叔脸上的笑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得扭曲,他的声音越是和气,妖狐只觉得越是恐惧。

“诶,你在紧张什么,比起小刺猬,还是小猫咪更招人喜欢,刚才叫我叔叔的时候多乖。”

男人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妖狐走来,妖狐却已经退无可退,整个房子唯一的出口就在刚才被锁上,而且面对一个不会死不会痛甚至不会累还有自我意识的怪物,他几乎毫无胜算。

妖狐的背靠到了一个物体上,冰凉的触感隔了一层衣服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是冰箱,当然早就没电了,靠近之后,妖狐才隐隐约约闻到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大叔停下了脚步,发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声:“说起来,叔叔有一件事要道歉才行,刚才其实我撒了一个小小的谎,这么多年来,我并不是自言自语。”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

“想必你应该知道,丧尸的弱点是头部,只要损伤了他们的大脑,他们就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这算是一个常识。然而有一天我突然想到,对于那些有趣的小怪物来说,既然只有大脑是唯一代表了生命的器官,消灭大脑就是死亡,那么反过来。”

“如果只剩下大脑,那么会怎么样呢?”

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猜测,让妖狐的脸色惨白。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灵敏的小猫咪,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大叔的眼神落在了妖狐身后的冰箱上,“我曾经拿这附近的十几个小怪物做过实验,答案就像我们猜想的那样,现在,我想让你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来猜猜看吧,那些头颅,被我藏在了什么地方。”

妖狐跌跌撞撞地向左侧跑去,一不小心被自己绊倒摔在了地上,他一想到冰箱里的场景,就抑制不住胃里反起来的呕吐感,明明他根本吐不出什么东西,只能趴在地上干呕。大叔又一次向他走来,这一次他甚至没有了逃跑的力气,身上一阵阵的虚脱感让他头皮发麻。

束起来的长发不知什么时候散了开来,妖狐的头发被狠狠地揪住,仍在反抗的双手也被制在身后,他浑浑噩噩地被带到了二楼,直到被绑在有着淡淡血腥味的床上之后,他才终于恢复了清醒。

“你运气真好,上一个躺在这里的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呢,和你差不多大……嗯?也可能比你小,你成年了吧?”床头两边有两根结实的麻绳,妖狐都不敢想象这里曾经绑过多少人,“等一下我会介绍小姑娘给你认识,她也在楼下。”

妖狐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个混蛋不仅拿虐杀丧尸当乐趣,还会把活人变成丧尸然后再杀掉。他屏住气用力用脚去踹,可惜这点无足轻重的攻击被轻松化解,大叔抓着他细白的脚踝,用床尾的绳子绑住,这下子妖狐一点都动不了了。

“嗯,年轻人就该有点朝气,”妖狐咬着嘴唇,死死地盯着中年男人,面对这样的反抗行为,大叔也丝毫不恼,脸上仍然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说起来,你刚才也撒谎了吧,我是不会相信你和大天狗仅仅是路上认识的。我来猜猜,他是你养的武器?看着也不像。那么反过来,你是他养的储备粮?那可不好意思,我要先吃了。”

但是他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想:“不对,你们之间不像是存在矛盾的敌对关系,这太奇怪了,你为什么能让一个怪物那么听你的话?”

他捏了一把妖狐的腰,下手很重,妖狐疼得闷哼一声。

“太瘦了,实在说不上是合格的食物,”男子跨坐到了妖狐的身上,打量了一番,眯起眼,就像突然懂了什么,“莫非,你是他养的小情人?”

他轻声嘟囔着,比起和妖狐对话,倒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倒是有可能,别的不说,这张脸确实不错。这是个好主意啊,可惜了,上一个小姑娘如果没吃掉的话,留着玩玩应该不错。”

他毫无温度的冷硬的手摩擦过妖狐的手臂,糟糕的触感让妖狐一个激灵。

“你放开我!”

大叔根本不搭理他,手指抚摸上妖狐前不久划伤的手臂,浅浅的伤痕早就止了血,妖狐没想到他竟然低下头去舔那道伤口,心里一阵恶心,闭上眼偏过头。

“唔!”手臂传来了火辣辣的痛。妖狐的伤口被重新撕开,甚至比刚才更长也更深,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但是更糟糕的是,他看到了大叔眼中对鲜血近乎扭曲的渴望,眼前的不是人,是丧尸,是食人血肉的怪物,妖狐终于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而此时,楼下传来了撞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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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天狗越想越觉得不对。

他的嗅觉比妖狐灵敏很多,所以他一进门就闻到了刺鼻的腐尸味,但是屋内却很干净,他以为是外面传进来的味道,再次离开了房子之后他才能确认,腐臭味就是从房子里传出来的,现在他距离房子有一定的距离,那股味道就没有了。

他很快就在车子边上找到了妖狐遗落的匕首,顺便把掉在地上的毛毯一起拿上,除此以外他们也没有太多别的东西,而且他现在很担心妖狐的情况,并不打算在这里久留。

回程的步伐加快,就算手上拿着很多东西也不影响他的速度,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回到了小民房,然而被锁上的大门却让他明白事情很有可能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他试着撞了两下门,却发现门比他想象的要结实,大天狗立刻转换了目标。窗虽然也被锁上了,但是玻璃比门要脆弱得多,他毫不犹豫地挥拳,大概三四下之后,玻璃应声而碎。他在翻窗进去的一瞬间,脑子里又涌入了一些记忆,是属于妖狐的阿姐的,他看到大概只有四五岁的小妖狐全身颤抖着缩在衣帽间的角落里,身上披着他们母亲最喜欢的围巾。

大天狗晃了晃脑袋,将这段记忆暂时赶了出去。他观察着昏暗的屋内的情景,一楼没有人,妖狐刚才坐着的椅子倒在地上,不过周围看不出什么搏斗的痕迹,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有一丝光亮从二楼透下来,大天狗将毛毯放在桌上,反手握着匕首走上楼去,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听到了微弱的呻吟,但更要命的是,他闻到了空气中夹杂的淡淡的血腥味。

是新鲜的血液的味道。

也顾不上前面有没有什么埋伏,大天狗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二楼,卧室的门虚掩着,他看到妖狐被绑在床上,嘴被一块破布塞着,呜呜嗯嗯地说不出一句话,他看上去很急切,瞪着大天狗,大天狗偏偏这时候脑中又翻腾出新的记忆,还是小小的妖狐,不过这一次他蜷缩在床上,外面在下雨,而他的阿姐轻轻拍着他的背,一声声地轻轻安慰着:

“崽崽。”

妖狐睁大了眼睛。这是妖狐的小名,小时候母亲这么叫他,后来阿姐也跟着叫,在他一个人躲着哭的时候,阿姐会轻声叫他崽崽,阿姐的声音细细软软,总能安慰他。大天狗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发音还不怎么准确,算不上一句完整的话,但一定是这两个字,是他的小名,是不应该会有其他人知道的叫法。但是他没有更多的时间来惊讶,他用力地摇头,想要告诉大天狗潜在的危险。

说时迟那时快,大天狗的余光注意到一个黑色的影子从门后闪了出来,他向后撤了一步,却还是被狠狠地踹在了前胸,整个人有些狼狈地滚到了门外。肋骨可能断了几根,不过这没关系,他感受不到痛觉,自然不会被这样的伤影响。只有大脑是他唯一的弱点,糟糕的是,他和他的对手都非常清楚这一点。

“果然还是要先除掉你,才能好好逗我的小猫咪。”大叔阴阴地说,手下的动作却是快准狠。对他而言,大天狗是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危险,必须速战速决。

曾经是防卫队的大天狗又怎会任别人拿捏,他迅速起身稳住身形硬接下一拳,另一只手用妖狐的匕首一划带出一条血渍——然而严格来说那暗色的物质仅仅能称作是液体,不再流动的血液就像是死海一片,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一想到自己的身体也是由同样的物质组成,大天狗忍不住皱了皱眉。

受到攻击向后倒的大叔借力用胳膊撑着地,然后奋力一踢,大天狗试图用手臂去分摊一部分伤害,奈何对方的力气比他想的要大得多,匕首被踢飞,眼看着大叔伸出手相要去捡走这目前唯一的武器,大天狗不假思索地扑了上去,两个人竟然直接沿着楼梯滚了下去。

他们在地上翻滚扭打,每次出招都直击对方的弱点,两个不知疼痛的人形傀儡下手更加没有轻重,在武力值上两个人不分你我,可是与这个过去二十二年来虐杀无数的恶魔比起来,大天狗到底缺了些厮杀的经验,渐渐的,他处在了下风。

大叔却愈发得心应手起来,他躲过了大天狗的攻击,翻身而起,死死地用膝盖抵在了大天狗的胸口,让他暂时没有回击的余地:“说实话,不得不杀了你其实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你是这么久以来,我遇到的第一个和我境况相同的家伙,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我必须杀了你。你对我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他立刻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

“嗯?不过仔细想想,如果把你也变成我的收藏品之一,似乎比彻底杀死你要更有趣也说不定,我会拧下你的脑袋,放在床头柜上,让你看着我一点一点地把你的小情人吃掉,然后把你和你的小情人放在一起,我可真是个善良的人,不是吗?”

他沉浸在了自己的演说中,没有注意到大天狗已经不再抵抗,这是他这么久以来,做的最错误的决定,他以为自己的危险只来源于大天狗而已,却将背后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出来,当他意识到大天狗在看着另一个方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这辈子记得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那个本应该被他绑在床上的男孩,举着那把匕首向他冲来。

而男孩坚定的鎏金色眸子,毫无疑问,是他见过最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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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狐听到了外面两个人滚落下楼的声音,手臂上伤口的痛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更加冷静,尝试着转了转自己的手腕,他发现绑着右手的绳子有松动的迹象,努力地来回转动了好几次,直到手腕开始发酸,绳子总算被他挣脱了开来,手腕上也因此添上了新的伤口。

一只手解放了之后,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许多。终于再次恢复自由站到地上的时候,妖狐感到一阵腿软,他狠狠地捏了一下自己的伤口,靠着痛楚才算是强打起精神。他撕下了一小块床单裹住伤口,让血腥味不至于暴露他的行踪,然后放轻步子猫着腰走出去,捡起了落在一旁的匕首,熟悉的武器回到了自己手上之后一下子有了底气,他蹲在楼梯中间的地方,弯下腰观察一楼的战场。

他一下子就对上了大天狗的眼睛,大天狗知道他在这里,而他们的敌人似乎压根没有注意到来自背后的威胁,这是妖狐的机会。接下来的事情非常顺利,他在脑内演练了自己的动作,冲过去,然后果断地将匕首插在那个混蛋的脑袋上,他们就算是胜利了,妖狐认为自己足够沉着冷静,直到大天狗的手抚上他的脸,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流泪。

中年男子倒在地上,已经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妖狐的手抖得厉害,甚至无法将匕首从那颗脑袋上拔出来,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又瘫坐下去,他看着大天狗,不停地摇头想要辩解什么。

“我……那个……我没有……”

他想说自己没有要哭的意思,可是颤抖的声音到底出卖了他。大天狗叹了口气,扯过桌上的毛毯将妖狐整个人裹了起来,然后动作近乎蛮横地将人圈在了自己怀里。

妖狐浑身僵硬,但最后到底还是放下了那点不必要的故作坚强,回应了大天狗的拥抱。他几乎没有任何力气了,大天狗将他抱回了二楼,妖狐不愿意回到那个给他留下糟糕回忆的主卧室,好在边上还有一间次卧室,看上去很久没有打开过,地上落了一层灰,如果大叔不是每句话都在撒谎的话,妖狐猜这是他那个侄子的房间,从装饰和海报上,还能看出那个时代的男生群体里流行的风格。摇滚乐和性感嫩模,纹身和酒。

大天狗在房子里找到了一个家用急救箱,里面的药早就过期了,但是纱布还很干净,妖狐手臂上的伤口经过了简单的处理,至少不会再恶化。妖狐侧躺在床上,整个人只有头露在毛毯外面,现在他暖和多了,但是仍然没有一丝困意,大天狗就在他身边,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的背,这动作像极了他的阿姐,可是大天狗到底与阿姐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似乎,还没有和你说过,我的母亲的事情吧?”妖狐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干到冒烟,大天狗给他倒了一杯水,想让他先休息,妖狐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妖狐的母亲对他称不上宠溺,但是与突然冷漠的父亲相比,也算是一位正常的母亲了。小时候他不懂事,只觉得是自己不乖,大人才不喜欢自己,好在还有一个阿姐陪着他疼着他,才勉勉强强没有变成一个自闭的小孩。他曾经想着,也许是因为家里的食物太短缺,周遭的情况太恶劣,所以父母才会这样的,也许等他长大了,可以帮忙了,事情都会好起来,然而他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天。

在末日长大的小孩子,别的本事没有,胆子是一等一得大。父母吵架的时候,阿姐会偷偷带着他到隔壁空关的房子里去躲着,其实这很危险,那里面没有安全保障,指不定就会有丧尸进去,几岁的小孩子根本没有自保能力。不过他们一家人在搬进来的那几天把附近区域巡查过一遍,确定相对安全,加上姐弟俩运气不错,竟然一直也没出事。那天也是一样,只不过他们窝在隔壁房子顶层的阁楼里睡着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两个小孩吓得立刻回家,已经做好了被臭骂一顿的准备。

只有他们父亲在家。父亲将视线落在妖狐身上,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妖狐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才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你们的母亲离开这里了。”

妖狐其实没有一下子明白话里的意思。母亲的衣服、从不离身的书和用得顺手的匕首还都在家里,只是人不在了,就像是暂时离开出去找食物,只是这一次,母亲真的再也没有回来。

“我知道是父亲把母亲杀了,”妖狐把头埋到了大天狗怀里,他的丧尸先生一下子有点手足无措,让他觉得很可爱,这不是什么有趣的过往,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没有多少悲伤的感觉了,“其实我看到了。”

妖狐晚上睡不着,听到楼下有声音,他偷偷爬下床想要去看看妈妈是不是回来了,他确实看到了妈妈——被爸爸扛在身上的妈妈。

到现在,妖狐闭上眼,都能回想起母亲那双无神的眼睛,好像在看着他。那晚上他躲在衣帽间的柜子里,后半夜的时候阿姐上厕所才发现,只当他是做了噩梦,把他抱回床上哄了好久。

第二天,他们发现院子后面那颗合欢树周围的土被翻过,这么多年一直长得蔫巴巴的树,在第二年春天开出了好看的粉色的花。

那之后父亲就变得更加冷僻,还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在他们那个小镇子上有个酒吧,父亲隔三差五就去顺几瓶酒回来,喝醉了就打他们姐弟俩,妖狐曾经恶毒地希望父亲某一天出去了再也不要回来,可惜这愿望从没实现过。

“我也是知道的,那天是阿姐打开的门,她是故意的。”

平日里他们俩总是一起行动,只有那一天,阿姐让妖狐自己出去找点食物,望向他的眼神,压抑着绝望。

这样的人生和家庭让她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但是弟弟的人生,决定权在他自己手上。她和妖狐聊过,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失望,但是妖狐却始终有着想要走出这片土地去外面看看的念想。

阿姐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给了他这个机会。

妖狐说了多久,大天狗就默默听了多久,他的手拍打着妖狐的背,一下又一下,力道控制得不好,有点重,总之一点都不温柔,而且他的怀抱是冰冷的,和阿姐的一点都不一样。但是妖狐仍然觉得安心。

他的母亲,父亲,阿姐,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一个一个离开了他,他不可能不害怕,所以他很感谢大天狗的出现。

他终于睡着的时候,窗外的天空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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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天狗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让妖狐在房子里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然后又调整了一下状态,直到第三天的下午,两个人才从房子里出来。

白天能更好的将这一片地方尽收眼底。房子后面十几米的地方有口井,井边还有颗树,前几天他们居然一直没有发现,树上吊了个人——准确来说,是个丧尸。以被绞死的样子挂在那里,双腿乱蹬,口中还发出毫无意义的吼叫,一下子就能看出来是谁的杰作。妖狐一阵后怕,要是自己真落在了那个老变态手里,还指不定会被怎样对待。

冰箱里的那些东西是大天狗去解决的,妖狐实在不想面对那个光是想想就反胃的场景,他只知道大天狗烧掉了他们,对他们来说这大概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们找到了一辆车,就在不远处的草堆里停着,是辆还能开的车,可能是大叔的代步工具。汽油还剩下一半,开不了太久,但是对于两个徒步了很多日子的人来说依旧是一个救星。

大天狗上一次摸方向盘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一下子有点手忙脚乱,不过很快就找回了熟悉的感觉。这还是妖狐第一次坐上能动的汽车,简直不可思议,在这之前,汽车这玩意儿在他眼中只是路边的单人旅馆。

过了最初的兴奋劲儿,妖狐立刻就发现坐在车上的这种持续的规律的颠簸非常催眠,明明之前睡得昏天黑地,这会儿却还是止不住地打起了瞌睡,在后座睡了醒醒了睡,头越睡越晕,等车终于停下来了的时候,妖狐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

“到了吗?”

他迷迷糊糊地问出口才发现并不是到了地方,而是前方此路不通。他们所在的是高速公路的出入口,前面几十辆车横七竖八地停着,不难想象几十年前这里交通大瘫痪的模样。妖狐抬起头,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大城市的边缘,他见过书本中的图像,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过去繁华辉煌的文明中心。

汽油也快要见底的车子被他们抛弃在公路上,过了破败的检查站就算是入城,妖狐好奇地东张西望,而大天狗自然冷静得多,这是他的大学所在的城市,他生活了四年的城市,他还能依稀记得那些熟悉的街道和店铺,尽管它们已经面目全非。

这座城市如今已经残破不堪了。当年为了“清洗”,许多人口众多的城市四周都被封锁,从内部进行轰炸,但是这根本无法隔绝丧尸病毒的蔓延,反而让数以万计的人无家可归,如今剩下的这片断壁残垣,也只有妖狐这样从没有见过的土生土长的末日人才会觉得有趣。

但他是真的乐在其中。轰炸确实将城市内的丧尸清扫殆尽,也还是保留了一小部分过去的缩影。妖狐在一家服装店的仓库里找到了不少衣物和一面碎了的全身镜,如果忽略身上灰灰的有些狼狈,他觉得自己真是模特的料子,而且他对搭配有着独特的见解,要是生活在那个年代,就算不是明星,至少也是个网红。

不过妖狐最喜欢的部分还是游戏城。那里原本很大,一半的店面已经坍塌了,他还能看到门口的夹娃娃机和里面的赛车游戏,大天狗会给他示范这些游戏机曾经是如何操作的,他想象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青少年们骑在那个做成摩托车样子的机车座椅上比拼,而靓丽的少女们则穿着短裙踩上一旁的跳舞机,这样的青春离他太远,幻想不出,羡慕不来。

“恋爱,学习,工作,中饭吃什么,爱豆的专辑和新出的电视剧?”妖狐看着墙上贴着的掉色的海报,“那个时候的人们,每天思考的都是这样的问题吗?”

而他们现在却只要在乎生死就可以了,也不知道是他们的世界太简单,还是过去的世界太复杂。

这所有的一切在妖狐眼中都是天方夜谭,他也曾幻想过,在他有生之年是否还有机会见到文明的复兴,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这个世界教会他的另一个道理,就是活在当下。

他们走到了差不多是市中心的地方,这里的便利店里还剩下了不少吃的,虽然大多数早就过期了。妖狐挑挑拣拣,算是找出了不少库存,至少够他撑上几天。

那晚上他们过夜的地方也是这么多年来妖狐住过最好的,似乎这里曾经是地标性的豪华酒店,如果他真的生活在那个年代,未必住得起这样的套房,但是现在却是随意进出的废墟了。那天他睡得意外得好,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里,时代不是末日,他依然是个无家可归的小孩,不过大天狗依然在他身边,他们不是在进行漫无止境地奔逃,而是一场放浪形骸的旅途。

他突然明白了,其实他心中从来没有一个想去的地方,他只是想要逃离那个糟糕的家。

而现在,对他来说,只要身边有大天狗,那么哪里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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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也确实不是大天狗想要带妖狐来的地方。他们没有多做停留,第二天就直接穿过了城市。妖狐表现得有些恋恋不舍,城市里还有很多可以探索的地方。

“我们要去哪里?”

这是他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以往的每一天他都只是跟着大天狗行动而已,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天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他终于犹豫着问了出来。

大天狗看了看他,然后伸出手指了指窗外。他们目前在的楼层不算低,可以看到稍远的地方,妖狐眯起眼,看到公路的尽头隐隐有一座小镇,规模不算大,不过看那些房子的样子,保存得要比这个城市完整许多。

“那里就是你要带我去的地方吗?”妖狐好奇起来。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大天狗为什么要带他去那里?那里有什么?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接着问,而是跟上了大天狗前进的步伐。

一整天几乎就是赶路,之前休息了好几天,储存了不少体力,赶一赶倒是速度也挺快。他们为了走近路没有选择公路,而是从城市边缘的小山翻过去,穿过一片森林,就能到镇子。

妖狐喜欢这里清新的空气,森林里有不少野兔和松鼠,偶尔还能听到鹿奔跑的声音。大天狗告诉他在以前的世界,这样离城市很近的地方几乎是没有野生动物的,妖狐感叹那时候的环境生态可真是糟糕。动物丝毫没有被丧尸危机打扰,人类的末日对于这个星球的其他生物来说,很有可能恰恰是一场拯救。

很讽刺,但却是现实。

他们在森林里面发现了一个树屋,看上去已经岌岌可危了,仿佛下一秒就会倒塌。这里过去是个森林公园,这块地方是人们休闲度假用的,所以还保留了一些室外游乐的场所,拨开疯长的野草,还能看到被掩埋的跷跷板和攀爬网,妖狐虽然有着跃跃欲试的心情,但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再往前是一片空地——当然现在已经杂草丛生了。大天狗没有记错的话,这里是露天烧烤区。他们在这里稍作休息,大天狗抓了只野兔给妖狐烤了当作午饭,透着火光,妖狐不禁猜想几十年前的人们是不是也是这样围坐在这里,享受着美味。

穿过了森林之后,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妖狐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小镇的边缘,炊烟袅袅升起,倒是一派祥和的景象。人们似乎在外沿造了一圈围墙,就这样把自己关在里面,用这种方式保全自己。

这里……是一个安全区。

大天狗不再向前,他指了指小镇,然后看着妖狐。

“你想让我过去吗?”妖狐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你想让我过去,那么你呢?”

答案是明确的,人类的安全区,大天狗不可能进去。他的脸上少见地露出了犹豫的神情,从妖狐跟在他身边开始,他的目的地就是这里,他知道这里有一个自给自足的、有一定规模的安全区,里面的所有人都有明确的分工,有食堂,宿舍,相对完善的医疗系统,甚至有学校,妖狐在这里会过上更好的生活,这样的决定也许是妖狐阿姐的情感在作祟,大天狗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希望妖狐能好好的,但是看样子,他到底是忽略了妖狐自己的想法。

妖狐的语气里充满了失望:“大天狗,你是不是要抛下我了。”

他们之间是不一样的。他是人类,而他不是;他不再被病毒和生死所困扰,但他却要面对无尽的威胁。

但尽管是这样,妖狐仍然只想和大天狗一起行动。

“我是不是很麻烦,”妖狐抬起头,“你要离开我了,对不对?”

他在同一个地方被困了二十年,但他是向往自由的野生动物,他喜欢一望无际的田野和幽深茂密的森林,喜欢城市和公路,喜欢废弃的车和无人的屋舍,连同无处不在的危机他也一并喜欢着,他不想要去到围墙的后面,那个被铁铸起来的巨大牢笼。

他喜欢没有尽头的大世界,和大天狗背后的小领地。

妖狐的眼神让大天狗想起了他们相遇的那一天,妖狐给他的那个选项。现在,相同的话语,妖狐又说了第二遍。

“带我走,或者杀了我。”

不过这一次大天狗没有思考的时间,他们同时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他又一次下意识地将妖狐护在了身后,然后他看到,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巡逻兵。

“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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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了自己的无线对讲机,里面传来令人烦躁的杂音,不过不影响使用。

“编号035,北门2点钟方向,大约730米,发现疑似丧尸。”

“疑似?什么叫疑似?”对讲机另一头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仍然联系了增援,他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潜在的威胁。

小小的巡逻兵抓紧了自己的枪,他扫视了一下周围,确定那两个奇怪的家伙应该是暂时逃走了。最开始他以为是两个误闯过来的人类,因为他听见他们在交谈,但是他很快就发现其中一人的肩上有着严重的咬伤,再看看那人的样子,就算还没有彻底变异,显然已经被病毒感染了。

全球65%以上的人口都成了丧尸,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多多少少都目睹过变异的全过程,几乎没有一个家庭是完整的,人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爱侣变为只知道杀戮的行尸走肉,又有多少人被迫亲手解决自己一生的挚爱,残酷的环境教会他们放下过去,只有身心足够强大的人,才能在末日中生存下来。

那两个人可能是兄弟,又或者是朋友,小巡逻兵不是不能理解这样的感情,他不知道他们发生过什么,但是既然来到了这里,想必是来寻求帮助与庇护的。他们这个稳定的安全区,能维持多年的安逸,自然有一套自己的规则,其中之一就是,任何一个被感染——或者疑似被感染的人,都必须被处决,尸体将被火化,所有人每天都要进行病毒检测,没有一个感染者会被放过。

所以他能理解,但是他仍然必须将那个被感染的家伙杀死,这是他的职责。

刚才情急之下他开过一枪,朝着金发的感染者。年纪稍小一些的男生将那人撞开,原本他以为那一枪打偏了,现在却发现草丛上有滴落的血迹,也不知道是谁的,但是这对他而言是好事,重新装填子弹,他沿着血迹的方向搜寻。

他们当然遇到过想要维护被感染伤者的情况,也是人之常情,然而面对这种情况,他们的措施是,一起处决。

情感是人类与丧尸的区别之一,却也是人类最大的累赘,是最应该被抛弃的废旧物品。

没走几步他就看到增员的几个人赶了过来,他指了指血迹,剩下的人点点头立即明白了情况,他们几个人保持着阵型,谨慎地向前搜索。四周静悄悄的,不知道刚才那一枪击中了哪里,但是他们应该跑不远才是。

血滴痕迹突然中断了,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那两人在逃跑的过程中用某种方法暂时止了血,但这种情况可能性较低。那就是第二种可能性,他们就躲在附近。

手电筒的光来回照着,夜晚糟糕的光线大大降低了他们的行动力。这一片地方由于在森林边缘所以地形复杂,小巡逻兵四处张望了一下,能藏人的地方有好几处,参天大树的背后,或者是前面的小土堆下,当然石块和草丛也是很好的掩体,这一步他们必须小心谨慎,不能让那两人有逃脱的机会。放任丧尸在距离营地如此近的地方活动,必然是未来的巨大隐患。

彼此交流了一下眼神,他们四散开来。没有把握那两个人会躲在哪里,那么就将这些可能的地方一网打尽,几个人分别站到了几个适合伏击的点上,小巡逻兵一个手势,所有人一齐冲上!

没有,没有,没有。

所有地点都扑了个空,而就在他们愣神的瞬间,变故从完全没有想到的地方发生。只见两个黑影从另一侧稍矮的树上跳了下来,不顾一切地冲向没有守卫的方向。

该死!巡逻兵在心下骂了一句。他们光顾着考虑横向的空间,却忘了竖向的可能性。穿着护甲手持枪械,在这样的距离下他们很难赶上那两人了,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选择直接开枪。

高一些的那个在奔跑的过程中全程护着矮一些的那个,训练有素的巡逻小分队弹无虚发,然而他们想不通的是,明明大多数子弹绝对命中了目标,目标除了踉跄一下,竟然丝毫没有减慢速度?这是不可能的。

难道说,那个高个子的家伙,已经彻底变异了……?但如果是这样,他又怎么可能保留自我意识,甚至还会保护自己的同伴。

小巡逻兵若有所思地透过自己的瞄准镜,将目标定格在那家伙的头部。

嘭。

他扣下了板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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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狐用了十几秒的时间再次恢复意识。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他听到枪声在他们身后响起,但他们所能做的不过是埋头逃跑,听声音那些巡逻兵并没有追上来,只有子弹紧跟着他们的步伐,妖狐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受伤,是被飞起的碎石子划破了皮肤还是子弹擦过了身体,他只知道大天狗为自己挡下了绝大部分伤痛。

他的视野一片漆黑,逃跑的方向完全靠大天狗掌控。

人在高速奔跑的时候大脑的反应会慢上好几拍,妖狐隐隐听见前面有流水的声音,紧接着便一脚踩进了狭窄的溪流里,他们没有时间去思考别的路线,只能一口气向前冲,水流声渐渐加快,他们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直到眼前豁然开朗,妖狐才看到那里原来是一个小瀑布,枪声没有停下,他们的脚步也没有停下,失重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紧紧地抱住。

落入水中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和眩晕,也不知呛了多少口水,被冲到岸边的时候,妖狐咳嗽到昏天黑地,喉咙口一股子血腥味儿,他的眼神一瞬间都没有了聚焦,却还是坚持哆嗦着爬到了大天狗的身边想去看看他的情况,在那一刻被那双无神的、好看的蓝色眼睛定了心。

枪声已经停了,妖狐猜他们暂时安全了,不知道是因为他们跑出了巡逻兵的警戒范围,还是因为巡逻兵认定他们坠下瀑布没有生还的可能。他们都湿透了,妖狐冷得浑身发抖,他想拉着大天狗离开这里,可是大天狗却只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妖狐借着月光,终于看清楚了。

他首先注意到的是大天狗的脸,那张就算没有生气却不减帅气的脸上多了一道伤口,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子弹擦着大天狗的脸颊滑过去的样子,然后他发现大天狗那具无坚不摧的身体上有好几处弹孔,子弹穿透了他的身体,留下一个个可怖的血窟窿,但是没有鲜血流出来,事实再一次向妖狐证明和强调,大天狗不是人类,只是一具有着自我意识的尸体。

可那是他的丧尸先生。

坠下瀑布的时候大天狗将妖狐死死地护在怀里,正是因为这样妖狐身上除了一些擦伤以外没有大碍,可是大天狗自己的腿被撞得骨折,此刻弯向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他没有办法站立了,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的手抚上妖狐的脸,大天狗记得,泪水应该是温热的,可惜他感受不到。

他的手像是冰块,妖狐的脸紧紧地贴着。坚冰会融化,冷却的体温还有温暖起来的那一天吗?

大天狗终于还是倒下了。他理应是不死的,但伤口却没有愈合的可能性,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无尽的生命可能终于燃到了尽头,如果是曾经,他还会觉得欣慰,死亡是他过去二十几年最渴求的事情,他活了太久,终于可以告别怪物的身份,可是现在他却第一次想要延长自己的生命。

因为他有了想要保护的人。

这是一种挺奇怪的感觉。他感受不到痛,却能体会死亡。他的身体对于外界的感应都像是慢动作放映的黑白电影,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人在死亡前总是喜欢回忆一下自己的过去,对于大天狗来说,他漫长的一生其实有很多可以回忆的内容,如果没有末日危机的爆发,他会延续自己顺利的人生,爬上公司高管的职位,有千百万的存款,可能会娶妻生子,也可能干脆独自一人,活到现在,也已经是个四十几岁的年近半百的中年老男人了。

这也许是他第一次感谢末日和病毒,他的年龄停在了最完美的23岁,然后才能遇到20岁的妖狐。他死前最后的记忆,只有妖狐,全部都是妖狐。

妖狐的眼泪打在他脸上,原本就不清晰的视野更加模糊,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贴在了他的嘴唇上,他是个迟钝的尸体,不过他终于明白,那大概是爱吧。

大天狗闭上了眼睛。

砰,砰。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他一开始以为是枪声,担心巡逻兵又追了上来,他想让妖狐快逃,但很快就发现他搞错了。也可能是水声,不过也不对,他们已经被冲到了岸上,距离瀑布拉开了一定距离。这声音也让他联想到敲门声或者是鼓声,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声音,那就是幻觉了,但是那声音极有节奏感,如此真实。

直到最后他才意识到,那是心跳声。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就在那一刻,他失去的一切都回来了。

大天狗的眼神有了聚焦,倒映出妖狐的样子。身上过期的伤口开始愈合,痛伴着痒,口中有血腥味和苦味,水是冰的空气是凉的,他终于闻到了除去血腥和腐臭以外的别的味道,妖狐穿的他们搜刮到的衣服,闻起来像是外祖父家里的旧红木家具。

还有落在他唇上的那个吻,是甜的是暖的是轻柔却深情的。

大天狗的舌根一阵酥麻,他在妖狐诧异的目光下将他一把拥入了怀中,一下又一下慢慢地拍着他的背,小心翼翼的。

“你不是一个麻烦,我没有想要抛下你。”

这是大天狗对妖狐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


他们互相搀扶着走出森林的时候,第一缕阳光照在了天际线的边缘。

在他们面前的依旧是残破的城市消亡的文明,他们将要面对的是比以往更加艰难困苦的未来,是没有尽头的危机和没有终点的旅途。

但是对他们来说,这一天。

——是新世界的开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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